被敌国君主关押后宫的日子
身后传来酒杯轻轻在桌上搁下的声音。林渐感觉到栾云晔俯身靠近,心暗暗提着。
栾云晔看着合眼躺在床上的人,整个身体都裹在被子里,只有手在被子外面,紧紧揪着被子,臂弯之间躺着一只雪白的大猫。
大白猫和人面对面睡在一起,人的脸微微埋进了白猫长长的绒毛里,绒毛微微遮着白皙的肌肤,雪白的绒毛与鸦色的长睫交织。
安安静静睡着的时候,比他怀抱的白猫还要乖巧三分。
栾云晔微微俯身,一点温热柔软落在林渐的额心,只是轻轻触碰了一下。
林渐的脸颊更烫的厉害,攥紧被子,不自觉把脸往猫毛里又埋了几分,心里痒痒的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又分辨不出是什么。
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把林渐的手握住,塞进了被子里盖好。
借着身后一阵珠翠的轻响,是床上珠帘放下的声音。
不一会儿,林渐眼前光线一暗,房间里的灯熄灭了。
林渐睁开眼睛,入眼是面前熟睡的白猫,柔软的绒毛覆盖在脸上。
为了不惊扰怀里熟睡的猫,林渐小心翼翼地抬起左手,在自己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刚才就是这里,和上午时落在耳边的感觉一样,又温又软,酥酥麻麻。
不敢去想是发生了什么,林渐小心翼翼地回过身,隔着半透的床幔和珠帘,往床外看了一眼。
寝殿里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
唯有不远处的雕窗外,有一点冰凉的月色照进寝殿,半落在乌金木雕花屏风上。
夜色正好。
看来,栾云晔真的独自去屏风外面睡了。
身旁没了威胁,本应该睡个好觉,林渐却怎么也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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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礼数,封后第二日皇后需要早起拜见太后,接受后宫嫔妃的朝觐。
但由于栾云晔诛杀了先帝的何皇后,生母虽已追封为太后,而群臣认为何皇后才是先帝正妻,大多要求新皇后祭拜已故的何皇后,两不相让的结局,就是导致这一程序直接被栾云晔废弃。
林渐没有太后可拜见,就省去了早上拜见太后的步骤。因昨夜吃吃不曾入睡,早上便睡了个懒觉,起的晚一些,直到巳时左右栾云晔下了朝,才悠悠醒来用了早餐喝了药,准备去见栾云晔的后宫嫔妃。
栾云晔伺候人喝了药,抬手屏退想上前给林渐梳妆的宫女们,亲自在妆台前给林渐绾发。
林渐平日里也不施脂粉,只梳个头发。栾云晔不会做什么繁复的发型,将宫女送上前的繁重金凤冠搁置一旁,只给林渐用了一只小巧的金色发冠,将头发束好。
“陛下,今日后宫嫔妃朝拜皇后,嫔妃们都会穿戴隆重华丽。”一旁的宫女小声提醒道,“皇后娘娘是否应该穿戴华丽一些,也好体现皇后娘娘后宫之主的风范。”
栾云晔一边认真给林渐整理碎发,一边头也不抬地冷冷答道:“皇后不见她们。”
“可是……这是宫中流传下来的规矩。”宫女道,“而且嫔妃们都已经盛装打扮,从辰时起就在紫云殿里等候皇后娘娘了。”
“陛下,皇后娘娘毕竟日后要替陛下掌管后宫,是得先见一见各位嫔妃,熟悉熟悉后宫的环境。”高公公也在一旁劝道,“总不能让皇后娘娘一直待在陛下寝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问后宫之事。”
栾云晔反问道:“有何不可?”
林渐也不想去见栾云晔的后宫嫔妃,但这几个宫人既然说是宫中规矩,栾云晔今日不让自己去见后宫嫔妃,明日朝堂上难免又被大臣们烦扰劝谏。
而且自己现在毕竟是栾云晔名义上的皇后,若一点规矩也不守,难免被人非议。林渐抬起头对栾云晔道:“多谢陛下体谅臣妾。但是既然宫中规矩如此,臣妾还是去吧。”
栾云晔用一枚小簪子将林渐的一绺碎发轻轻别好,闻声整理头发的手一顿,垂眸望着林渐的眼睛,问道:“不陪我了吗?”
“陛下每日国事繁忙,臣妾也想熟悉一下后宫的事情,希望以后能为陛下分忧。”林渐看着栾云晔道,“陛下与臣妾相处的时间还有很多,也不在这一时。”
栾云晔盯着林渐的眼睛,想起昨日面对群臣发难时他眼神中的绝望和当时摇摇欲坠的模样,温声道:“后宫之事,你无需操心,谁敢对你出言冒犯,你可以随意处置。”
“今后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待在我身边。”
林渐眨了眨眼睛。想不到栾云晔虽然封后,却不需要自己管理后宫。林渐从小就见识了后宫烦扰,若真能撒手不管,倒是求之不得。
“陛下,这……”高公公见栾云晔无意让林渐去见后宫嫔妃,十分识相地问道,“那老奴去紫云殿传旨,今日皇后娘娘不便相见,让嫔妃们都散去?”
栾夜点头。
高公公立刻转身出了寝殿。
栾云晔把手递到林渐面前:“和我去书房。”
林渐看了一眼递到自己面前的手,当着周围如此多宫人的面,还是自觉地把手递给栾云晔,跟着栾云晔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早已候了两名大臣,见栾云晔带了林渐进来,两名大臣连忙行礼。
林渐没有仔细看那两名大臣,但他们的眼下都有明显一圈青黑的痕迹,像是一夜没有合眼,缺乏睡眠所致。
栾云晔带着林渐在上首坐下,道:“说吧。”
其中一名大臣立刻汇报道:“臣连夜查了昨日若妃命案,若妃系提前被人下毒,但若妃服毒时间应该在昨日巳时左右,宫人都说当时娘娘正在整妆,且与陛下在一起,足以证明皇后娘娘清白。至于下毒之人,还在调查之中。”
另一名大臣也立刻跟着汇报道:“昨日安乐侯说皇后娘娘因久居避世,还不曾上户籍,臣已经连夜将娘娘的户籍安排好,以后断不会有人再因此有闲言碎语。”
林渐惊讶地回头看看栾云晔。昨晚恐怕他不是去屏风外小榻上睡了,是一夜都没有睡吧?
栾云晔一手撑着桌子,目光也正盯着林渐。
林渐与栾云晔的目光撞个正着,感觉脸颊一热,连忙避开目光:“谢陛下。”
栾云晔看着林渐,道:“与我不必说谢。”
林渐转头对那两名大臣,点头致意:“辛苦二位大人了。”
两位大臣连忙回礼:“皇后娘娘客气了,都是臣等分内之事。”
栾云晔道:“你们的确辛苦了,都回去休息吧。”
“微臣告退。”两名大臣如释重负,恭敬谨慎地退出御书房。
待那两名大臣离开,林渐回头看看栾云晔。虽然从他一贯沉着冷淡的神情中看不出疲惫,但料想一定也是累的:“陛下也先休息会儿吧。”
栾云晔的眼神指了指桌上的奏章:“今日有些多,怕是休息不了。”
林渐道:“陛若信得过臣妾,可以先小睡一会儿。臣妾帮陛下拟好批复,请陛下醒来过目。”
林渐知道自己的提议不妥。这又不是自己身为梁国太子之时,一国之君哪有能信任外人到批奏章假他人之手,况且现在自己是什么身份,后宫干政在栾云晔这里是大忌。
但林渐本也不需要去猜测讨好栾云晔的心思,自己这条命本就是撑不了多久说没就没了,自然想什么就说什么。林渐愿意帮他批奏折便提了,至于栾云晔领不领情,或者甚至生气,随他去吧。
“好,你帮我。”栾云晔起身道,“我睡会儿。”
林渐有些意外,没想到栾云晔竟会答应地这么干脆。
栾云晔径直走到一旁小榻上,也许实在是太累,竟然往小榻上一躺便睡下不动了。
林渐心道,这些日子栾云晔应该的确累坏了。刚准备完封后大礼,还要事事亲自把关不出纰漏,又要处理政务,甚至连夜为自己“洗刷冤屈”,恐怕这十几日就没睡好过一天。
他到底是怎么看得出,自己一生最是害怕那些带走母亲生命的诋毁诽谤污蔑,又为何这般用心对待,一夜之间就把它们扼杀在萌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