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上)
可魏虎今日这般莽直,定与安保庆定脱不开关系。林荆璞也一时猜不到他从中挑唆了些什么。
他掐紧了手心,恨没早些对这母子下手。
说到底,家国已亡,林荆璞沦为了贱命,如今他在邺京是棵浮萍,总有人要欺他踩他。
-
马场开阔,又挨着一片密林,大风萧瑟,吹得林荆璞睁不开眼。他一路都倒悬在马背上颠簸,快要吐了。
魏虎没下马,笑着朝诸人炫耀:“瞧瞧本王把谁带来了?”
今日一同来马场的,都是近段时日与魏虎玩得好的几名邺京子弟。也有几个人是安保庆叫来的,宁为钧与许良正都在场。
众人见到林荆璞这幅德行,皆哑然错愕。
一时无人出声。
许良正下马一拜,道:“睿王,此人是林殷余孽,一直便被皇上扣在宫中,事关重大,可事先得了皇上应允?”
魏虎摆摆手,又好声对许良正说:“听说许大人早半年前就去衍庆殿向皇上进言,说要处置了他,可皇上不听,白白让大人好一阵憋屈。”
许良正一凛,忙道:“那是谏臣职责所在,谈不上憋屈。”
魏虎见他不领情,心中有些不快,可还是下了马,要去搀扶他起来,压低声要与他熟络:“本王一直赏识许大人忠心,是要为许大人出口气。”
许良正一惊,忙又俯跪在地不肯起:“下官不敢!睿王,万万不可!”
魏虎顿时郁郁不乐,不知自己一心是要讨好他,错在了哪。
安保庆见状,又笑着转圜道:“许大人言重了。这十里马场是睿王的私所,又不是官家的地方,今日诸位既是来见识新马,那彼此之间都是兄弟,再拿朝堂上的那一套应付就未免太生疏了。睿王肯盛情邀请他来玩,那是好事,何必要弄得这般严谨,扫了大家的兴。”
许良正看了眼林荆璞,叹了一口气,心中错杂,只得先起身。
林荆璞从马背上落了下来,撑着地,吃力地爬了起来。
安保庆便驾马缓缓到他身边,居高临下,阴笑着问:“二爷一路辛苦,可还走得路动?”
林荆璞发丝凌乱,迎风咳了两声,理着单薄的衣袖,并不抬头看他:“走不动,安大人便会好心送我回宫么?”
“别介啊,才来,玩会再走,整日躲在宫里不闷么?”
林荆璞暗笑,瞥了眼他坐下的马,又看向魏虎,说:“安大人真是寻得了把好使唤的刀,可这刀使一次便废了吧,到时还得把自己赔上。”
安保庆笑着弯腰,眼底逼出一丝狠:“若是能砍下群狼之首,刀废了,也算是善终了,往后还多得是宝刀呢。说起来,如今大启皇帝成了您的刀,我家老爷子也是您的刀,天下士子都是您掌心里的刀,论借刀诛心,我哪比得上二爷的万分之一。”
安保庆坐下的黄骠马一阵乱鸣,差点没把他给摔下来,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制止住,又道:“说不定,皇上过会儿便会亲自接您回宫,急什么?”
林荆璞:“我怕我今日会命丧于此,岂能不急?魏绎还在相府,他是赶不过来了。”
“皇上毕竟怕马儿呢,黄骠马又是马中最为凶悍的。”安保庆悠悠笑道,眼底生冷。
今日他没去相府论政。自博学科开考以来,见安府常常有学士走动,他便沉不住气了。
林荆璞皱眉,暗中环顾这马场,见不远处有几名壮汉用铁链牵了一只八尺高的棕熊过来。
魏虎将弓箭举过头顶,在马上大声喝道:“这马儿跑不跑得快,还得看谁的箭冲在最前头!今日谁要猎得了这只熊,便是拔得了头筹,本王重重有赏!”
那棕熊看着威风凛凛,可哪知卸去了链子枷锁后,并无攻击欲,一屁股墩坐了下来,只顾着舔爪。
众人见了,在马上一阵哄笑。
有人疑惑道:“睿王,这熊若非就坐在这给人狩?这换谁都能射中,吾等哪能比试出什么好坏来?”
魏虎为难笑道:“不怕你们笑话,这头蠢熊是我前些日子买来养在宫外的,每天都差人拿几十斤牛羊肉好生喂养着,让它吃饱喝足,故而这几日养得性子倦怠了些,给惯得。可野性还在,凶起来也是要吃人的,再说,这不是有现成的饵——”
一不知名的近卫忽拔刀出鞘,以几乎不可见的速度,割开了林荆璞的大腿,鲜血先溢了出来,林荆璞才后知后觉一阵剧痛。
林荆璞忍痛不及,便见到那棕熊鼻尖微动几下,已嗅道了血腥味,朝自己缓慢试探出了爪子。
安保庆勒着缰绳,在马上冲他狂笑:“二爷,保命要紧呐,这熊吃得再撑,那也闻不得新鲜的人血。”
再看之时,棕熊加快了速度,獠牙上的唾液飞甩,直奔着林荆璞而来。
林荆璞捂着腿上的伤,咬着牙,便一瘸一拐地往密林中跑去,那里树木多,比起开阔之地,至少可以多些时间蔽身活命。
“睿王,这……”
众人见他拿林荆璞当饵取乐,也不敢贸然上前追逐。
安保庆冷笑,扬声道:“诸位,皇帝的心上人有难,猎了那只狗熊,救了人,荣华富贵还岂不唾手可得?座下可都是一等一的良驹,今日又可以寻乐子,又能挣功名,天底下还哪有这等好的机遇?”
安保庆先驱马前行,魏虎紧随其后。
其他人听言,也便纷纷挥着马鞭,持弓向前。
可这是北境的黄骠马,桀骜难驯,就算上得了马背也坐得不大稳,马上射箭更是难上加难。
魏虎自诩是驯马好手,可还没跑到密林,便被座下的黄骠马给一脚踹了下来。
紧接着,又有人纷纷落马,光是在原地驯服这些马匹,就得费上一些功夫,哪还顾及得了猎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