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上)
柳佑应和笑着,低头恭敬,视线却落在了极高处,对燕鸿道:“待三郡一灭,林荆璞便是头毫无用处的孤狼。皇上贪恋他的美色,又能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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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州的洪潮已彻底退了,冯卧回京复命后没过多久,便是十月初五的国典。
魏绎为了祭祀大典事先斋戒沐浴了七日,可他实在是不大诚心,途中偷了好几次荤。
辰时未到,魏绎今晨便被宫人催着强起。林荆璞也熏了香,要同他前去观摩大典。
“好香,”魏绎还在穿戴,去闻他的肩:“你熏的是什么?”
林荆璞也低头闻了下自己的宽袖,清冷道:“是青檀吧,云裳挑的香,我不懂这些。”
魏绎还欲再闻,林荆璞便躲开他的视线,说:“不早了,天神候着你大驾。”
魏绎抱着他调笑:“天神不急,倒是你急着要犯上作乱,朕瞧你今日都有些心虚。”
林荆璞仍是没看他,轻扯过他的腰带,也玩笑参半:“当心毁你的庙,还要你的命。”
……
半个时辰后,文武百官安步当车,浩浩荡荡地尾随皇辇步行前往北林寺,以示诚心。
到时已是晌午了,祭坛就设在北林寺的大院中,有十余米高,祭祀之人得步百道长阶上行。众高僧列于祭坛下,诵经祈福,百官持香齐跪,行天神大礼。
祭祀用的皇帝礼服与冠冕格外沉重,不容魏绎有半丝不端之举,他独身稳步走上了祭坛,在寺内主持引导之下始行祭祀之礼。
祭祀大典极为繁琐,分为颂神、奠玉帛、进俎、祭献、撤馔、送神、望燎几步。莫说是魏绎,底下站在后头的几名官员都熬不住,掩面悄悄打起了呵欠。
林荆璞不与百官站在一处,却是魏绎能看见的地方。两人的视线偶有交汇,林荆璞肃穆端静,魏绎面上也是一脸虔诚。
坏水都揣在肚子里头。
“皇上,请摘下冠冕,移步至西南。”
魏绎应声,便依言脱下了沉重的冠冕,置于那神案上,百官随即一同脱帽。
祭坛上的燎火还未点着,只听得后方的金殿爆出一声轰然巨响。
主持一愣,肃声喝道:“何人惊扰国典?!”
接着,便有几名僧人从里头跑了出来,霎时火光冲天,便听到有巨物坍塌的声响。
震耳欲聋!
很快便有人奔走疾呼,说是殿内的金佛都倒了。
珠串都散落了一地,这些僧人吃着皇粮,自诩静心秉性修行,可见此大乱,也不由乱了阵脚。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不少官员纷纷弃帽而走。
魏绎已事先知道了有这么一出,只在面上故作慌张,可望着那阵滚滚的黑烟,心中还是不觉一阵恻然。
他又望向那个角落,见那人已不在了,隐隐不安。
林荆璞事先与他说过,让他在祭坛上不动即可,便于到时汇合。何况此时坛下混乱不堪,便是下去了,也做不了什么。
他打算按商定的原计划,先按兵不动。
其余几座供奉着神像的殿宇接连传来轰炸的响声,此消彼伏,无一幸免,眼看这偌大的北林寺要成了一堆废墟。
“是火|药!”
常岳持刀从北林寺外围冲进来,领着一堆禁军前来护驾:“禁军护卫,速速保护皇上!”
慌乱之中,又不知从哪冒出一堆逃命的人,阻拦了禁军前行。
有僧人惊恐地指天高喊:“此乃大凶之兆,金佛无端降灾,定是大启朝廷无能,才……才触怒了佛祖!”
常岳听言忍不住要大骂:“秃驴,休得胡言扰乱人心!”
举国瞩目的祭祀大典乱成了一锅粥,还是一锅烧焦的粥。
燕鸿望着那火光,也无端焦虑起来,碎石飞溅到他头上,所幸被邵明龙挡住了:“燕相小心,此地实在危险,不容久留!”
燕鸿眉头极深,见到身旁正要逃走的孙怀兴,一把揪住了他,急声质问:“北林寺中为何会藏有火|药!?”
“下官不知啊……”孙怀兴唯唯诺诺:“燕相恕罪啊!下官、下官明明排查了的,怎知会藏了火……药啊……”
邵明龙沉声:“燕相,此事是臣等监察不力,日后但凭处置!可眼下情况危急,他们不止埋伏了一处,燕相的安危要紧!”
寺中西南两面的墙体也被炸毁了,有数名官员因胆小避难,反而被坍塌的墙体压住了身子。
燕鸿顾此失彼,转眼一看祭坛,忽见那底部的根基已有松动之势!
“不好……!”
魏绎还在人群中悠悠寻觅林荆璞的身影,脚下忽有些站不稳了。
不容他多想,一阵火|药燃爆的动静像是从他脚心蹿了上来,直震心肺!
魏绎止不住发懵,一边的耳朵差点聋了。他忍不住暗骂了声脏话。
此时,祭坛内里已被炸空了,魏绎脚下的石砖迅速塌陷下去,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一端倾斜,心提到了嗓子眼,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底下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喊他,可魏绎顾不上了。
他几近本能地去抓住了角落里插着的祭旗,只手甩掉沉重的祭祀礼服,脚踩石檐,往上踩蹬,被迫亮出了好身手。
可这救命稻草太过单薄,还是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