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撩到你的宿敌》
银发男人看着叶骁喝完药,让所有人都出去,叶骁看了他一眼,温声也让灿灿退下。
他咳了一声,问道:“弥王,君上伤势如何?”
弥兰陀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两腿交叠,双手拢着膝盖,唇边带笑,绿色的眸子却毫无温度地看着他,“……你们到底是什么?”
“……怪物。”叶骁平静地说。
弥兰陀眉毛动了动,“确实是怪物,你昏过去之后,蓬莱君肺被你扎透,里头淤血,阿古用雪蝗把淤血清出来的时候大出血,无法止血,左右都是死,我让阿古为他用了……你们东陆话怎么说来着?对,‘息壤’。”
叶骁没说话,死死看他,他了无笑意地哈了一声,“传说这玩意儿可以代替血液。”
“……传说?”
“嗯,传说,我弟弟当年就是死马当活马医,用了‘息壤’,确实可以代替血液,但是它会无限增殖,最后我弟弟被‘息壤’撑爆了,死的时候血把地上三寸厚的羊毡都浸透了。”
“……君上呢?”
“活下来了。唯一一个,从有‘息壤’开始,使用过的人里唯一活下来的。所以我才问你们到底是什么。”
“……是怪物啊。”
弥兰陀点点头,“前日在你身体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一个凶灵。”
弥兰陀再度点点头,他站起来看向他,“对了,塑月皇帝下的聘礼,我收了。”
叶骁没说话,弥兰陀慢慢走出,叶骁用手背盖着眼睛,关门的风声让蜡烛一个明灭,晦暗摇曳。
——刺穿蓬莱君的时候,他是清醒的。
在碴子口一战,生死一线,残余的三道昆山碎全数崩解,失去了昆山碎的封印,濒死的他被永夜幽的意识压制得毫无反抗能力,占据了身体,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用永夜幽用自己的手,洞穿了蓬莱君的身体。
他疯了一样呐喊着不要不要不要,可他的手,还是刺入了养父的身体。
他记得那个触感,穿透皮肤肌肉,指甲划过肋骨,刺穿柔软的内脏——他再度捂住脸,泪水从面孔上滑落。
他都,做了些什么啊!他为什么不死在碴子口?死在那里不就好了?他就不会伤害到蓬莱君了!
他想,叶骁,你活着有什么用呢?
他想着想着就不可抑制地笑起来,深灰色的眼睛里泪水不断淌落。
他又哭又笑,只想着,叶骁,你怎么还不去死呢?
当晚,叶骁发起了高烧,牙关紧闭,药食都喂不进去,到第三天的时候,他奄奄一息,神志不清,只隐隐约约觉得被人抱了起来,被放到另外一张床上。
然后有人温柔地把他拢进怀中,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只看到雪白的长发和一双朱玉色的眸子。
啊,是他的阿父。阿父对他说听话,吃药,他就乖乖张嘴,一口一口把极苦的药吞了。
吃完了,他孩子气地想往蓬莱君怀里拱,但是却一下都动不得,委屈的一双深灰色的眼睛湿漉漉的,他听到自己的阿父似乎轻柔地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难得地放柔声音道:“睡吧,我在。”
叶骁像是终于被亲鸟拢在软厚羽翼下的幼鸟,沉沉睡去。
叶骁再一次真正恢复意识,已经是十一月二十。
他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蜷在蓬莱君身边,男人闭着眼假寐,他一动,那双朱红色的眼睛睁开看向了他。
他小时候就一直跟着蓬莱君睡。
他那时候爱生病,怕热又受不得冰鉴,夏天就蜷在蓬莱君怀里,裹着他冰凉柔滑的头发,蓬莱君一边拍着他,一边慢慢给他扇着凉。
蓬莱君费力地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合适,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眨眨眼,眼泪就又从那双深灰色的眸子里落下。
在他对不起出口前,蓬莱君掩住了他的嘴,只对他说,阿骁,你靠过来,我冷,你暖和。
叶骁连忙咬着牙费尽全力蠕过去,额头抵到蓬莱君肩膀的时候,他疼得汗如雨下,他一边哭一边蹭,泪水落到蓬莱君衣襟上,晕染出深浅不一的圆形印子。
他一边哭一边把自己往蓬莱君怀里塞,颠颠倒倒问阿父你疼么?阿父你骂骂我,阿父你还冷么?阿父我好疼啊……
蓬莱君朱玉色的眸子宁静的凝视他,然后侧过头,温柔地吻了吻他的额心,极其难得的轻声叹息,“你啊……”
叶骁哭到打嗝才慢慢止住,八爪鱼一般缠住蓬莱君,凝视着养父,慢慢伸手虚虚摸了摸他的面孔。
蓬莱君是白子,受不得阳光,晒到就即刻起泡溃烂,却为了他在正午的阳光下暴晒,整张俊美面孔现下全是瘢痕,叶骁心内极是愧疚,抽了抽鼻子,扎进蓬莱君怀里,抱着他的腰不放。
蓬莱君自是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摸摸他的头顶,道,不碍事的。
叶骁没说话,只是用那双还泪光盈润的深灰色眸子看他,这时有人送饭,叶骁委屈巴巴地两手攥着蓬莱君袖子,抽抽噎噎的喝粥。
吃过饭,他又搂着蓬莱君,不再说话,一直躺到快傍晚,两人换过药,他窝在蓬莱君怀里,低声问道:“……阿父怎么会来这里?”
“……”蓬莱君斟酌着看了他一会儿,吐出一句话,“小皇子和恒儿死了。”
“——!”叶骁猛的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养父,整个人都在抖,他像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一般整个人怔楞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扑过去,与蓬莱君额头相抵,将蓬莱君脑海中的信息摄取过来,他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面色惨白,刚要开口,一口血涌出来,眼前发黑,手足酸软,整个人再也撑不住,重新伏回蓬莱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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