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撩到你的宿敌》
沈令眷恋地虚虚抚过他眉眼,心里想,我以前真蠢,怎么以为他娶了妃之后,我还能待在他身边呢?那太苦啦,我做不到。
他想,他最好离得远远的,找个地方安静的等着死,可不和叶骁在一处,想着再也见不到他,他又犹豫得很,觉得自己受不住。那只能还是留在丰源京一个偏僻地方,找些活儿做,他识字会算术,养活自己终归不难,如果还能时不时看到叶骁、听到他的消息就再好不过了。
想到这里,他扑簌簌地眨了眨眼,叶骁柔声问他怎么了,他摇摇头,笑道,“我以为我哭了。”
可他没哭,眼眶干涩,一滴泪都没有。
外头不知道谁在唱歌,然后就有人回歌,慢慢就变成少年少女两边对唱。
有个姑娘歌喉婉转,用不知什么语言唱了一首歌,曲调奔放,她唱得热烈真挚,沈令不由得听住了,叶骁道;“她唱的是,我的良人啊,即便分离,你也要知我一片真心,从未稍移。”
沈令看他,“你听得懂?”
叶骁摇了摇头,“我听不懂,但我想对你这么说。”
沈令忽然就想起了昔年从栈道出来,顺江而下的时候,横波也和他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她清艳绝伦,意气风发,而他满怀对叶骁的暗恋,苦不可抑。
现在,他和叶骁两情相悦却也要分离,他为他亲手理好身大红婚服,而横波则葬于黄土之下。
想到这里,沈令又仔仔细细周身打量他一遍,看他通身毫无瑕疵,俯身为他穿上锦靴,起身退后一步,躬身行礼,“下官恭喜殿下,今日得谐鸾配。”
他推开门,躬身肃立,叶骁缓缓站起,走了出去。
太阳落山的时候,叶骁迎回了新娘。
天地间一片昏红苍茫中,他骑着一头白马,手中牵着一头通体雪白的牛,阿依染侧身坐在牛上,头戴黄金流苏障面的纯金步摇花冠,一身正红重锦婚服,开襟广袖,上头用金线绣出草原上盛开的各色繁花与金黄一轮圆月。
八名赤脚萨满身上披着刚剥下的新鲜牛皮,拿着缀了赤红流苏的巨大平鼓,走在前方开路,前面开路,八名同样装扮的萨满跟在身后,且歌且舞。
王府院中是一堆巨大的篝火,引了祖灵棺前不灭火烧起的,火色幽蓝,于暮色中分外妖冶。
叶骁和阿依染下了地,两人挽着手到火前,萨满敬奉一人一小碗芥子,两人手腕一动,芥子落入火中,就算敬奉完祖神,仪式就完成了。
然而就在两人手中芥子落入火中的刹那,安静燃烧的幽蓝火焰忽然无风暴涨,在空中凝出一张狰狞女相,手持长刀,一刀劈落!
“恩塔!”
“是怒灵恩塔!”
“祖灵现身了!”
在廊下观礼的人群立刻沸腾,那火中幻象转瞬即逝,篝火刹那熄灭,而叶骁一缕漆黑长发,翩然坠地。
四周忽然鸦雀无声。怒灵现身,挥刀断发,这,大大的不吉。
弥兰陀从正厅里踱步出来,一向笑吟吟的面孔上面沉似水,他环视一周,唤了一声阿古,带着无眼面具的红发男人走出来。
“……阿古,你告诉我,祖灵现身主何征兆?”
末那楼部的大萨满深深垂头,“……祖灵震怒,不允此婚。”
四周轰然,弥兰陀面无表情,只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他死死地看了一会儿阿古,又看了一会儿叶骁,良久才朝四下一挥手,“祖灵意旨不能违背,婚礼取消,各位请回吧。”
四周观礼的人彼此看看,默默走了出去,他看了一眼门前两人,“稚邪,带阿依染回去,秦王殿下自便吧。”
阿依染乖顺地走向父亲,她临走之前,那张碧水一般的绿眼睛里忽然盈了一点儿笑意,她垂头对叶骁无声地说了一句“恭喜”,便和稚邪一起回了后院。
叶骁站了一会儿,弥兰陀挑眉看他,森然一拱手,“委屈秦王殿下,看这一出闹剧了。请吧。”
他这话一出,叶骁心内一跳,也一拱手,“天意如此,我并不是居次良配,祖灵不忍看居次明珠暗投,但我不得居次为妻,实在遗憾。”这几句说得漂亮,弥兰陀看他一眼,让人送他出去,便命人关上了王府。
等院子里只剩下他和阿古,弥兰陀拿佩刀轻轻拨弄火堆,终于在最底层,扒拉出了一角未烧尽的布巾。
布巾被浆得极厚,弥兰陀拿起来嗅了嗅,闻到一股明矾的味道,他面上的表情终于微微扭曲。
“……好,你们干得好。”他转身,“阿古!”
阿古看到他手中的布,惊得倒吸一口冷气。弥兰陀冷冷地看他,“有人捣鬼。”
“但,刚才,祖灵确实——”
弥兰陀打断了他的话,“阿古,我说过,如果天意不合我的心意,那就毫无意义。”
语罢弥兰陀把半角残布扔到阿古怀中,转身而去。
这场婚礼就这么闹剧一样结束了。
沈令跟着叶骁回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他梦游一样回到了房里,看着叶骁美滋滋脱衣服,他呆呆坐在椅子上,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事儿不对。”
“怎么不对?”
“我不知道……但是哪里不对。”
叶骁哼笑一声,俯身过去,让他看自己头上那缕断发,沈令一看,那是被极其锋锐之物一下削断的,“……有人捣鬼。”
“应该。”
沈令抬眼看了他片刻,肯定地道:“你不知道。”
叶骁点头,扬声喊了一句,灿灿,你进来。
灿灿一脸偷到鸡的黄鼠狼表情,笑眯眯踱进来,和叶骁额头一抵,叶骁哦豁一声。
原来是灿灿做的。她在和阿古结伴去取雪蝗的时候,知晓了婚礼的程序,她知道叶骁绝不愿和阿依染成婚,她就动开了脑筋,那日神庙祖灵现身给了她灵感,真让她想出个法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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