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火焚身
“人呢?”白云峰问。
秦湾抬起头,看著这位多年未见的旧友。比起上次见面的时候,白云峰脸上又添了皱纹,而秦湾则年轻依旧。
外表如少年的血族守护者微微偏过头,示意旁边那间病房:“里面。”
“另外一个呢?”
“那边儿的病房里。”
白云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然後想起这儿是医院,禁止吸烟,於是又讪讪地把它们塞回去。
“把那家夥叫来。”
秦湾伸直双腿:“你这是在命令我?”他举起右手,手上缠了一圈绷带,“我可是冒著生命危险把你的部下给救出来了,你还敢用这种口气命令我?”
白云峰握住秦湾手上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一下。秦湾猛地抽回手:“恶不恶心!”他使劲在衣服上擦著手,嘟嘟囔囔,“我去叫还不行麽。”白云峰看见他脸红了。
锺晚屏好不容易才从黑暗的梦境中醒来,身上的疼痛又差点让他昏过去。他定了定神,既然还会觉得疼,那就说明他没死。既然如此,他现在身在何处呢?
他看不太清周围的景象,大概眼睛被熏坏了,只觉得四周都是一片白。浓烈的消毒水味道涌入鼻腔,这里是医院吧。他试著动了动四肢,还在,左手上正在打点滴,只有那儿是一小块红。他猜想这大概是在给他输血。
白色中有什麽东西动了一下。锺晚屏艰难地转过脖子,发现有个人站在身旁。但是他看不清那是谁,努力辨认了好久,眼前都还是一片扑朔迷离。
直到那人开口,锺晚屏才认出对方的身份。
“哟呵,没死啊。”
是“业火”的首领白云峰。
“老大……?”锺晚屏一开口,嘶哑的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还能是谁?”白云峰年近四十,数十年风云沈淀让他显得成熟睿智,又有些冷漠不近人qíng,“别说话了,你嗓子受伤,还是少出声吧。”
锺晚屏点点头。他听从老大的命令,但是又想开口,问问现在是什麽状况。他为什麽没有死在火灾里?又是怎麽来到了医院里?关夜北呢?关夜北怎麽样?
他的这些疑问,白云峰都了然於胸。不用锺晚屏询问,白云峰便知晓他心思般回答道:“是秦湾救了你。你身上烧伤虽然严重,但是大脑和心脏都没损坏,灌点儿血下去,慢慢会恢复的。至於那个关夜北……”他微妙的停顿了一下,“他伤得比你重,在重症监护室呢。”
锺晚屏松了口气。关夜北还活著……这就好了。
白云峰却说:“你那是什麽表qíng啊?听见关夜北没死,你好像很开心?”
锺晚屏想抗辩,但是老大又不让他开口,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苏晓chūn和石乔告诉我,你答应他们杀了关夜北之後自杀的,结果呢?”白云峰话里带刺,“结果你和他打得火热,还一副要生死相许的样子,你在搞什麽?”
锺晚屏张了张嘴。白云峰说:“说话!”
於是锺晚屏嘶哑地说:“对不起,老大……”他嗓子疼得厉害,像有把刀在喉咙里磨,“我……我离不开他了……”
白云峰双眉紧皱:“我在‘业火’待了这麽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被吸血鬼策反!”
锺晚屏痛苦地吸入一口气,不知该如何回应。
“你自己选吧,这事儿怎麽处理?”白云峰双手cha在口袋里,“是要我把你就地正法,还是带回总部审判?先告诉你,审判的结果也是个‘死’字,只不过让你多喘几天气。”
──最後果然还是这个结局吗?
锺晚屏不禁苦笑。不论如何,都只能以死告终。
“杀了我吧,老大。”
“你想好了?”白云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枪,黑dòngdòng的枪口对准锺晚屏额心,“你在‘业火’还有朋友,不回去见他们最後一面吗?”
“……不见反而更好。”
白云峰点点头,拉开保险。“有什麽遗言要说吗?”
锺晚屏闭上眼睛:“请您把关夜北也一并杀了。”
“这时候你倒记仇。”白云峰嗤笑。
“他答应过我……要麽一起活,要麽一起死,所以请您把他也杀了。”
白云峰惊诧地瞪大眼:“你们是来真的啊?”
“……这种事qíng还能有假吗?”
“我都要搞不清楚你到底是恨他还是爱他了。”
锺晚屏疲倦地闭上眼睛:“也许都有吧……我也不知道……”
一张爱恨jiāo织的大网,将他紧紧缚住了,不论是或者还是死去,他都无法逃脱。
到此结束了吗?锺晚屏想。
奇妙的是,心中既没有悲苦,也没有厌弃,一想到即使是去往另一个世界,也有关夜北同行,反而有些喜悦。
他听见撞针清脆的一响。是空枪。
锺晚屏睁开眼睛,依然模糊不清的视野里,白云峰收起了枪。他根本没有上子弹。
“……老大?”
白云峰没有搭理他,而是转身冲门口说:“你进来吧!”
病房门打开,又一个人缓缓走了进来。白云峰像是和他jiāo换似的,拍拍那人的肩膀,说了句“这回暂且放过你,你的通缉还没取消,下次就不会手下留qíng了”然後走出病房,顺手捎上了门。
锺晚屏盯著走进来的那人,过了好久才意识到,这是关夜北。关夜北的模样凄惨极了,全身被绷带裹得像个木乃伊,一只眼睛上也盖著纱布,烧伤的痕迹从纱布下蔓延出来,布满脸颊。
关夜北一瘸一拐地走到病chuáng前,抱歉地向锺晚屏笑笑:“对不起,没死成。”
锺晚屏咬牙切齿,如果不是受伤的喉咙不能大声说话,他肯定会怒吼:“老大!你敢耍我!”
关夜北又说:“血族的身体就是好,过几天伤口就能恢复了。”
锺晚屏“哼”了一声。
“你和你们头儿说的,我在外面都听见了。”
“……你想怎麽样?”
“像你说的那样,一起活,一起死。”
关夜北又往前走了一步,烧伤严重的身体动起来很困难,但他咬著牙,单膝跪下,捧起锺晚屏的右手,在那布满伤痕的肌肤上印下虔诚一吻。
“我对不起你,锺晚屏。我为了自己的私yù,qiáng行把你变成了血族。我有罪。所以我用一辈子来赎这个罪,你愿意吗?”
白云峰关上病房的门,搔了搔喉咙。烟瘾又犯了,他迫不及待要离开这个禁烟区,找个地方好好抽支烟。秦湾见他出来了,用口型问他:还顺利吗?
白云峰耸耸肩。
两人并肩走向电梯。等远离了锺晚屏的病房,秦湾才开口:“我说,这事儿你到底打算怎麽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