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止水
作者:烟树小荞
时间:2022-12-02 17:55:58
标签:仙侠
--------------------
陆离:谁来拦住她,我要心肌梗塞了[撒贝宁吸氧.jpg]
曲莲:请问怎么样才可以拥有天尊的口才说服奇先生给我们打工?在线等,挺急的。
突然发现明天就一百章了诶,这篇文也快完结了_(:з」∠)_
第100章 壹佰
[壹佰]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就连被宁亦舒咄咄相逼的宁绮都露出一副诧异之色,双手甚至有些局促,仿佛听懂了她在说什么,仿佛又是一头雾水。
只有陆离一把上去扣住她的肩膀,怒道,“宁姑娘,慎言!”
宁亦舒挣开他的手直直望进他的眼,神情仍是余怒未消,却盯着陆离畅快地笑了出来,“陆臻容,你可算是认了。霜刃山,短笛,果然是你。”
陆离神情一动,下意识想否认,却一缩后脖子欲言又止,半晌才想起来他现在已经没有戒环了,他可以说谎。
可他一系列反应清清楚楚映在宁亦舒眼底。她一双凌厉的凤眼含着水光,不知是出于羞耻还是惆怅,深深地望了陆离一眼,她决然地转过身去。
宁绮终于回过神来,不自在地拧着眉毛,“你是宁纶的女儿,又不是我的女儿,你这话平白无故好生奇怪。”
“平白无故?”宁亦舒大声嗤笑一声,“是,我父亲负你在先不错,可你在我娘的安胎药里动手脚,害得我天生畸形,从此我娘一夜疯癫,我爹卧床不起,留我一人苟活至今!我爹虽负你,我祖父祖母好歹对你有一星半点养育之恩,你害得我们一家妻离子散,疯的疯,死的死,竟然还敢说‘平白无故’!”
她终于道出自己深藏多年的秘密,字字泣血,愤怒和悲伤像一棵大树从她心中拔地而起,几乎要将她的身躯撑破。
宁绮满面惊讶,怒极反笑,“谁告诉你的?是谁告诉你我……我给你娘的药动了手脚?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宁姑娘,宁姑娘……”陆离颤抖着上去握住她的手臂,明明与他无关,他却颤得比宁亦舒更甚,“你冷静些,你……你没必要为了我们……”
“不是为了你们。”宁亦舒嫣红的唇微微一翘,“我是为了我自己。我为我自己,求一个公道。”
陆离握住她的手都在颤。他茫然四顾,他这么多年,他努力保护的秘密就这么不堪一击地展露在天光之下,那他算什么?他那些在涤罪洲的日子……算什么?
他无助地抬眼望向周遭,曲莲第一个回过神来,拉住洛荧往外走,“这是宁氏的家事,我们这些外人还是回避得好。”
“曲公子不必走,”宁亦舒神情平静,“我藏头露尾躲了整整二十二年,我躲够了。既然非我之过,我也不怕人知道。”
陆离恨铁不成钢,恨不得上去捂住她的嘴,“你不要再说了!世间众人是如何苛求女子的,女子的名誉有多重要,你清醒些吧!”
宁亦舒轻轻一笑,“横竖我是这么一副畸形之躯,无法传宗接代,我本来就未曾想过能成家,那么让人知道了又如何呢?”
“他们会说,他们会笑!他们会觉得你是世上最可怜的人,他们会在背后编排你,嚼你的舌根,看你的笑话!”陆离咬牙切齿,眼中泛起颤动的碎光。
不是的。
他不能容忍。
宁亦舒,这是他捧在心尖上的宁亦舒啊。
是一袭红衣在竹林中剑锋过处万木齐喑的宁亦舒,是在牡丹道上纵马驰骋清声谈笑的宁亦舒,是身如惊鸿剑光逼得他左支右绌的宁亦舒,是在他受人排挤时丢给他一坛春酒的宁亦舒。
是他少年时光全部的目光和绮念,是至今他捧在心尖,一想就会羞愧,一想就会怅惘的求而不得。
“且住。”宁绮按着额角,在屋内缓缓踱步,“你说你是畸形之体,不能传宗接代?恕我直言,此事与我并无干系。”
宁亦舒并没有像众人想象中一样暴起发难,而是冷冷地盯着他,“不错,我天生一副畸形躯壳,不男不女,祖父母怕我扮作男子总有不便,会遭人察觉,因此对外宣称是名女婴。虽用刀切去男子器官,但至今仍是石女,没有葵水无法生育,我家宁氏一支自此断子绝孙。”
她三言两语毫不避讳,听得其余人局促不已。
江澜低着头不敢去看陆离的神情,扯着曲莲的衣角真的是想转身离去溜之大吉。只有钟夔年纪轻轻还不懂得掩饰,面上露出惊讶与不忍之色。
“‘断子绝孙’……哦,我好像是说过这话。”宁绮抚摸额角细细想来,“对,那我说过的恶言可不止如此。宁纶不是要传宗接代嘛,要开枝散叶嘛,我口口声声咒他不能人道,咒他妻子难产而死,咒他们即便生下后代也是畸形儿,要他们日日夜夜活在惊俱之中……我说过的话可多了,可我又不是神,难道说什么就能应验吗?这恐怕连天尊也做不到吧。”
宁亦舒仍然是令人匪夷所思的平静,以至于她的反驳听上去不是很坚定,“你何止说说而已,你在药里下了毒。”
“谁告诉你的?你娘吗?你也说了,她在生你之后就疯了,她一向恨我,把脏水泼到我身上又有何难?还是你那雷霆手段的祖母?”宁绮忽地笑了几声,悠悠然拾起桌上的茶又饮了几口,“你爹这人,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比我更懂他了。首先,他对女子本来就不能人道,被他娘亲逼着娶了亲,结果生下一个畸形儿,哈哈,他怕是吓得要哭了吧。”
他摇摇头坐下来,把尚有余温的香炉握在手里把玩,“你那祖母呢,也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主儿,把脏水泼在我身上,不过是想安慰她儿子,好让他再娶再生罢了。”
说到此处,他突然“咣当”一声把香炉掼在桌上,哈哈大笑,“把自己的儿子当做种马,你那祖母也真真是个神人。你说是我害得你们家妻离子散?不是我啊,是她,是她啊!从来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宁亦舒仍然十分平静,“当真不是你做的吗?”
宁绮亦平静地回望她,“不是我。”
他默默地呷了一口茶,微微翘起唇角,笑容竟然难得有些温柔,“你若知道我当初是如何被赶出宁府的,你根本不会问我。”
回宁府,下毒,他根本做不到。
那时的他能活着,都已是奇迹了。
他放下茶盏,弯下腰去撩起衣袍,只见那衣袍底下空空荡荡,裤管里只有细细的两根东西支棱着,虽然隔着衣物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但绝非人腿的形状。
钟夔近些日见的怪人怪事太多,险些吓得叫出来。
他安了一双假腿,方才还好整以暇地在屋中踱步!
宁绮好似只是不经意地整理衣摆,很快又将衣袍放了下去,神情模糊在袅袅茶烟之中,“当时他洞房花烛,牡丹道十里繁华,他鲜衣怒马驰骋长街之时,他怎知我正看着他呢。”
他在阴暗逼仄的街巷,拖着两条腐烂的长腿,隔着阳光看着他,像是看一个少年时的梦。
……
“绮弟,你说我们何时结为道侣呢?等你加冠,你待如何?”
那时他懒洋洋地窝在躺椅里晒太阳,“你我之见没有夫妻名分也早有夫妻之实,干嘛要拘泥于这些虚礼。”
向来不经逗的宁纶面红耳赤,“可前些日缙堂兄大婚,一身红衣真是好看,全城人都前来庆贺,我好羡慕。”
他有些惴惴,走到宁绮面前挡着他的光,“我们也能有那一天吗?”
“有。”宁绮好好坐起来,神情坚定,“我知道前路漫漫,但只要你我一心,天高海阔,我们总能携手度过。”
可终究是不复了。
少年意气,海誓山盟,以为能够跨越世间所有苦难别离,终究是不复了。
高头大马上的宁纶正值青年,他脸上总是带着一股诗人的赧然和忧郁。可在璨璨烈日下,在人声鼎沸之下,在所有人的祝福之下,他总算是露出了一个笑容,招了招手,马不停蹄地奔向他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