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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止水

作者:烟树小荞 时间:2022-12-02 17:55:58 标签:仙侠

  术业有专攻,他不愿练剑也就算了,有那么一门绝活,比如装死,也是可以的。
  宁广仪步入亭中,对暗中窥伺的两人毫无察觉,神色不耐地高声道,“人在哪儿呢?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林中轿子帘子一掀,露出朱问凝惨白的脸,险些将宁广仪吓了一跳。
  她神情实在是太过难看,一步步走出来时宛如地狱爬上来的厉鬼。
  洛荧在树上将自己高大的身子叠在树干上,以免落下影子,同时悄悄给陆离和江澜传音,让他们不必过来了,这边有他在,人多了怕打草惊蛇。
  “你……”宁广仪一开口竟然是笑了,半点好气也无,“你装神弄鬼的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昨夜我大哥死了,如今府上乱成一锅粥。真是虎落平阳,轮到姓裴的和姓洛的在那儿上蹿下跳……这种时候你还叫我出来?”
  哪怕朱氏是荥州煊赫世族,哪怕对面是他自小青梅竹马未过门的妻子,他的语气是一贯的居高临下的刻薄。
  穿过树梢的风有些冷,树叶簌簌地打在脸上,让洛荧的鼻子有些痒,偏生又只能忍着,忍得两眼飙泪。
  他默默检讨,难道他平时对曲莲说话也是这个样子吗。
  亭中的宁广仪发了一通牢骚终于叹了一口气,“叫我出来什么事。”
  一直沉默的朱问凝闻言终于笑了一声,很轻很轻,“你没听说吗。”
  “什么?”宁广仪熬了一夜又一天,脑仁都疼了,暴躁地摊手嘲笑道,“听说你去了挽花别院吗?我不是说过,说了一千遍一万遍了,不要跟着我!就算你过了门也是一样,我是男人,怎么可能为了你守身如玉的?”
  树上实在太冷了,趁着宁广仪疯狗一般发火的时候,洛荧翩然飞起,无声无息地落在亭子上方,快得连一片影子也没留下,就趴在了曲莲身边。
  曲莲一动不动。
  许是宁广仪太气人了,洛荧引以为鉴良心发现,轻轻抬手盖在曲莲的背上。
  曲莲:“?”
  洛荧悄悄给他传音,“冷不冷?”
  曲莲:“不冷啊。”
  但他亮亮的眼睛看到洛荧的脸微微发红,以为是被风吹的,于是悄无声息地往他那边靠了靠。他不像洛荧是个胆小鬼,他向来大胆,直接抬手把洛荧抱了个严实。
  扑面而来曲莲的气息像温暖的潮水将洛荧吞没了,他无助地睁大了眼,片刻之间只能听见自己巨大的心跳声。
  夜风吹得曲莲一点儿也不暖,真正热得发烫的是洛荧自己。
  他此生第一次不知所措起来,好像身体都不是自己的,怀里好像抱着什么珍贵的易碎品,动不得碰不得,又像是飘忽不定软绵绵的一团云,却又实实在在贴在他心上。
  真是个傻子……傻子也挺可爱的。
  洛荧心软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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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荧:(嘴上)他怎么这么傻啊!
  洛荧:(心里)他怎么这么可爱……呜呜


第31章 叄拾壹
  [叄拾壹]
  一双手臂紧紧地搂住自己的腰,洛荧忍得几乎浑身发抖,按在曲莲背上的手掌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个用力把怀里的人揉碎了。
  他觉得曲莲软得像一只毛茸茸刚破壳的小鸟,金黄色的羽毛,暖洋洋的样子,趴在他的胸口活蹦乱跳。回过神来他曲莲才没有活蹦乱跳,躁动不安的是自己的心,登时尴尬得手足无措。
  他闻到曲莲身上传来淡淡的香气,陶醉了一瞬反应过来那是曲莲身上止水居外服的味道,而曲莲已经一天一夜没有沐浴了……
  他把脑袋转向别处,心底有些隐隐的嫌弃,又被一个突然的念头劈中,曲莲穿着他的衣服,那岂不是沾染了他的味道?
  曲莲对洛荧满脑子乌七八糟一无所知,耳朵静静贴在瓦片上偷听下方的谈话声。
  当此时,一震细微的响动传入耳中,曲莲回头望了一眼林子,眯起眼打量片刻,远远地在林间辨出一个人影。洛荧也注意到了,看了许久确定并不是陆离或江澜。
  不知是敌是友。他冲曲莲做了个口型,“静观其变”。
  朱问凝一直压抑着情绪,亭子顶上的两位知情者都生怕她下一秒就会爆发,怎料宁广仪这一通发作下来却奇异地浇熄了她的愤怒,她好似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莞尔笑出声,“怎么,姓裴的和姓洛的没有告诉你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望月楼难道是为了你大哥来的吗?”
  她的语气轻蔑,惹得宁广仪眉头一跳,也总算分出一缕心神去想前因后果,“望月楼……望月楼不是你家那蠢侍卫引来的吗?”
  他在灵堂内还短暂地怀疑过在酒中下毒的是朱蒙,是想要毒他宁广仪却不想毒成了宁广仲,但后来种种迹象表现不可能是错杀,朱蒙又和宁广仲无冤无仇,宁广仪便把此事抛诸脑后了。不论是朱蒙为何暴起伤人也好,为何转眼就自尽身亡也好,与他都无甚关系,平日若闲着倒还可能议论两句,毕竟他向来看不上此人,但现下玉映山庄上下一团乱麻,他哪还有心思管这些有的没的。
  朱问凝的胸膛上下起伏了几个来回,忽地轻声说了一句话。
  她说得很轻,语气甚至是带着笑的,只是话音刚落的同时就落下泪来,难堪地抽了抽鼻子。
  毕竟在场都是修道之人,这句话再轻也还是清晰地落入诸人耳中,曲莲和洛荧都不可避免地感到难过,亭中的宁广仪却像爆竹一样炸开了。
  “什么?!你说什么?!你——!”他一个箭步上去抓住朱问凝的双肩,用力之大撞得她向后倒去,却被一双铁爪一样的手狠狠扯了回来,“你——!”
  朱问凝再也无法强壮镇定,在他双臂之中失声痛哭,“我、我该怎么办啊……”
  “你……!”宁广仪回过神来,好像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似的甩开手,骤然破口大骂,“你就不该去挽花别院!你一个女子,去这种地方就是找死!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你……你还问我你该怎么办,你怎么不想想——我该怎么办?!”
  在朱问凝低低的哭声中他倒是想明白了,他能怎么办,大不了退婚,反正错不在他,朱氏也无法追究。想通这一点,他慢慢平静下来,只隔着一步冷冷地看着朱问凝。
  洛荧趴在亭子顶上气得想磨牙,恨不得现在就跳下去将宁广仪狠狠打一顿。
  夜深风更冷,女子凄凉的哭声搀着风声幽怨呜咽,令人不忍卒听。朱问凝哭得直不起腰,胸口的伤口又开始迸裂流血,而宁广仪却远远地站着,眼底甚至有一丝罕见的解脱。
  宁广仲死了,经此一役他将一跃成为宁府下一任家主,今非昔比,何必非要与朱氏绑在一处拘泥于小小荥州呢?
  他目光怜悯地望着眼前这位与他自幼一起长大的女子,心想本来她也不错,就是好管闲事了些,但还算听话,可惜发生了这样惊天的丑事……他眉心一蹙,想起昨夜下楼时瞥见那位他都懒得去记姓名的醉汉大腹便便的蠢样,甚至有些厌恶地想,发生了这种事,她怎么还不去死呢?
  “我……我好想……我好想死……”
  曲莲微微一动,洛荧放开他,两人紧紧盯住亭中局势。
  朱问凝捂住被鲜血湿濡的胸口,小心翼翼地喘着气,“广仪,你帮我杀了那个人……你帮我杀了那个人!”
  “凝儿。”宁广仪的态度稍稍软化下来,“如果你想他死,就把他交给烽火台……”
  “不!不能……不能让别人知道!”朱问凝陡然激动起来,声音变得又尖又利,“绝对、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杀了他,杀了他……就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吗?”
  她流泪的双眼空洞地盯着宁广仪,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宁广仪暗自腹诽道,怎么可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无论如何,他就不会娶这样一位名节有亏的女子过门。
  但他到底还是识时务,知道眼下朱问凝的状态岌岌可危,容不得半点刺激,于是好言劝道,“好,我们回头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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