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止水
作者:烟树小荞
时间:2022-12-02 17:55:58
标签:仙侠
曲莲一惊,高声道,“不用担心我。”
“可是你……”洛荧心想他连个武器都没有,正想从乾坤袋里随便拿个灵器出来丢给他,偏生宁广仪一击得手之后士气大振,抬手召回自己的剑与他缠斗起来。
“朱小姐你别动,你的伤口在流血。”曲莲情急之下抽出自己的腰带,扬手挥舞齐齐拦下朱问凝指间射来的银针。
朱问凝没想到他看上去弱不禁风,竟然还有这种本事,登时双手万针齐发,霎时如暴雨梨花将曲莲罩在身下。
洛荧急出一头热汗,根本顾不上留手了,身上灵力暴涨如同一团火球生生将不怕死的宁广仪掀飞了出去,他脑门重重落在地上一磕,两眼一白不省人事。洛荧再折身去救曲莲,可毒针已擦着曲莲的发丝眼见的就要将他扎成个刺猬,纵使他身形如电也鞭长莫及。
怎料曲莲身形飞转,手腕疾如蜜蜂振翅,一瞬间快得让人都看花了眼,手中窄窄的腰带被挥出层层重影,转瞬之后,他完好无损地站着,周遭密密麻麻地扎着一圈银针。
他一抖手中腰带,灌入灵力之后软软的腰带竟变得像剑一样坚硬似铁,上好的丝缎已成了骇人的凶器,几乎每一寸都挤挤挨挨地立着一两枚针,比狼牙棒看着还瘆人。
朱问凝和洛荧都看呆了。
洛荧摸摸鼻子,一时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提一口气。
嘶,怎么办,小傻子好像还挺厉害的。
“朱小姐,你也知道宁四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事已至此,何必再为他出手呢?”曲莲看着她一片鲜红的前襟十足不忍,“虽然你……涉及朱蒙之事,我们可能还有些问题要问,现下你最好还是别乱来了。”
朱问凝的脸色惨白如纸,闻言又是笑了,“你以为我是为他出手吗,为他害死朱蒙已经够蠢了,他不值得我再流一滴眼泪、流一滴血。”
她干巴巴地惨笑两声,“你们都听到了。”
知道的人都得死。
等这些人都死光了,她就可以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做她的朱氏掌上明珠,皎皎其洁,无尘无垢。
“我们做了梁上君子偷听两位谈话实属不得已,但实在是案情所迫。”洛荧郑重地行了一礼,“朱小姐请放心,涉及你的名誉之事,我们绝不会对外透露半字。”
“哎……”她幽幽地叹了一记,无力地抬起脸,不过短短一日,她的脸颊已深深地塌陷下去,仿佛被妖精吸干了精气一般。“原想杀了你们,可是算来算去我到底要杀多少人,即便杀了你们,我就真能全身而退吗。我朱问凝在世人眼里已经沦为一个婊子,今夜叫广仪出来也只是垂死挣扎罢了……”
曲莲焦心地前进一步,“朱小姐,你怎么这么想呢?发生的事非你所愿,非你之过,你无需责备自己。就当是出门倒霉被车轧了一条腿,眼下再疼,治好了依旧能跑能跳的,活着总是好的。”
“你不懂。你不懂。”
曲莲心想,他怎会不懂,他是死过一次的人啊。
脖颈上的伤疤又火辣辣地犯起疼来,曲莲小心翼翼地靠近她,“朱小姐,世人有善有恶不假,却也绝非你想的那样。宁广仪不值得托付,可昨夜我们几人虽与你萍水相逢,但都会保护你的。你别怕……”
强忍的泪水再也难以遏制,朱问凝想起在挽花别院,这位素昧平生的少年用手握住她刺向自己的刀尖,顿时泪如泉涌。
曲莲上前去抱住她,安抚小孩一样拍着她的背脊,“先把止血丹吃了。我们知道你委屈,有我们看着,绝不让人说半句闲话。”
林间那第三位偷听者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洛荧放心不下,给裴文喻和陆离传音三言两语说了个大概,让他们盯着玉映山庄。曲莲就这样半抱半搀地将朱问凝送回了朱府,洛荧不放心他,驮着宁广仪跟他走了一趟,待朱问凝在大夫照顾下睡去两人折回玉映山庄时已经是月至中天。
洛荧用捆仙索把宁广仪捆了提着去找裴文喻,却被宇文纛拦在门外,道是裴文喻劳累了一整天已经休息。洛荧心想横竖宁广仪也跑不了,干脆也就把他丢在宇文纛那里。
万籁俱寂之时身上天雷留下的细小伤口又开始钻心地泛起痒来,洛荧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由自主地怀念那双轻轻拂过他伤口的手。
怎料天一亮,就传来了朱问凝夜半咳血过世的消息。
“小莲儿……”捋清了前因后果的陆离凑近身子,粗糙的指尖蹭过曲莲的脸颊帮他揩去泪水,“不是你的错。”
曲莲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泪水像一眼清泉一样汩汩往下流。
出了这样的事,他们也感慨,他们也难过,但毕竟都是心智成熟的男子了,何况在红尘摸爬滚打这么些年,生老病死怨憎会都见得多,不会像曲莲这样堂而皇之地流泪。
“我,我想救她。可是……”
可是她还是死了。
曲莲有些茫然地把脸埋在帕子里,他也有些开窍了,知道哭泣是一件不体面的事情,让别人看见又要笑他是傻子。
“哎……”陆离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怕不论说什么都不对,只能轻叹一声揉揉他的头。
他有些埋怨地抬眼看无动于衷抱臂在侧的洛荧。这位少爷杵在这儿究竟是做什么?就开始时递了方手帕,也不劝人,就这么干巴巴地站着,当门神吗?
怎料门神发话了,“你去厨房拿点吃的来吧。”
陆离被他提醒,“哦”了一声出门去。江澜对旁的事情不敏感,对他们俩却是心如明镜,登时很识相地跟了出去,“我也去我也去。”
曲莲整张脸都埋在手帕里,肩膀轻轻颤抖,瘪着嘴憋气,想让自己别哭了。
“都喘不过气了。”洛荧待人一出去就在曲莲身边坐下,把他手里的手帕拿走了。
还是他的手帕,湿哒哒的握在手里,他的手指不自在地蹭了蹭,没有松开。
“你……你走,你出去。”曲莲的脸憋得通红,挥手赶他。
“为什么?”洛荧皱起眉压下身。
“你又要说,我是傻子。”曲莲颓唐地坐着,难得闹小脾气把脸转开,眼眶里还是亮晶晶的,脑中白茫茫一片仿佛隔着层雾,想看什么都看不清。
洛荧心想,你确实是傻子啊。
本来跟你也没关系的。
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只能轻轻地在他耳边无力地感叹道,“富贵有命,生死在天。”
曲莲转过脸,神情怔怔的,“我不信天。”
他摇头,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信天。”
洛荧不自觉地去抓他包着白纱的手放在指间把玩,曲莲也不动,瘪着嘴继续哭,一滴泪水啪得掉在洛荧手背上。
他突然就忍不了了,觉得曲莲真的是烦人至极,凑上去吻住他的脸颊。
蜻蜓点水的一触,洛荧却觉得好像被电了一记,有微小的电流从嘴唇一路鞭笞到他的脊柱,酥麻又惊人的甜蜜。
……咸的。
他的心里很酸,酸得化了,化成一滩水。他明明烦得眉头紧皱,手臂却紧紧搂住曲莲,从来没有这么温柔地说过话,“别哭了……别难过了。”
曲莲不解地望着他,那双鹿一样的眼睛清澈见底,没有任何杂质。
如果能只看着他就好了。
他脸颊上残余的泪缓缓流淌下去,洛荧的目光黏在上面,最后停在曲莲的唇边。
他的唇被泪水打湿了,红艳艳的泛着水润的光。因为哭泣鼻塞不通气,他的唇微张,把他的脸趁得更呆,洛荧懊恼地想,这是在邀请谁啊……
曲莲在他热烈的目光下无所遁形,无意识地伸出一点舌尖,抿了抿嘴唇。
洛荧……移不开眼。
如果……
如果吻上去他会怎么样呢,他会哭吗?
洛荧的脑子一团浆糊,好像还是热的,热得冒泡泡,可他的身体不听话自己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