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
作者:薄荷酒
时间:2022-12-02 19:38:23
标签:年下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宫斗
而静王府中,大家却聚在一起,过了一个格外温馨而安适的年。宁王也赖在含笑斋小住数日,每次走近澜沧居,看见洛湮华执卷闲坐,朱晋、郁岚和慕少卿在厅中谈论刀法剑式,隔壁传来徵羽、挽音两位令主拨动琴弦的清音,心里都有一种宁静的惬意,过往一年积累的紧张都得到舒缓。
元月初十,丹阳公主出嫁,鸾轿自重华宫栖凰门抬出,从朱雀大街到龙骑将军府,沿路挤满了沾喜气看热闹的百姓。不少人高谈阔论,描述公主的无双美貌,又回顾起去岁的洛城比武,各路年少俊杰云集洛城,将北辽、夷金武士打得落花流水,大彰国威。洛凭渊奉旨送亲,骑着乌云踏雪,耳边充盈兴高采烈的议论声,心中不胜感慨。他知道,皇兄今晚也会亲自到将军府,为林辰和雪凝来之不易的婚事饮一杯喜酒。
如果说有什么能抚平创痛,冲淡绵绵无尽的恩怨与感伤,眼前的一切无疑是很好的。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上元节三天灯会过后,天宜帝终于勉强振作起精神,恢复早朝,任命大学士李辅仁为辅政,着手重新把握朝纲。
一败涂地归一败涂地,日子还得接着过。只是经过一波三折,他的体力和心气已大不如前,又不愿在朝臣公卿面前露出疲态,唯有常常召御医开方进补。
皇帝也算痛定思痛,他觉得云王和宁王之所以胆大妄为,除却年轻气盛,没有家室也是重要原因。云王妃已过世三年,而宁王压根就尚未娶妃,若是给两个逆子各指一门亲事,有了家小牵挂,想必能稳重消停一些,不至于一味找麻烦不听话。他于是双管齐下,一方面踏足冷落已久的后宫,宠幸年轻妃嫔,希望多多生育子嗣;另一方面,将事情交代给容贵妃,嘱咐尽快给四皇子和五皇子各自择定姻缘,争取早日完婚。
容贵妃领会圣意,自然不敢怠慢,她本想做得稳妥些,先与莲贵妃通气,暗中物色,挑选出几位比较适合的名门闺秀人选再说,谁知才召了两位小姐喝茶叙话,风声就不胫而走,经兰亭宫宫女证实,洛城官场顿时为之轰动。上至超一品王宫贵胄,下至从七品在京小官,举凡是有女儿的官宦人家无不怦然心动,继而各显神通寻找门路。
短短两天,兰亭宫门庭若市,单是受自家亲族委托来说项的后宫妃嫔们就足以踏破门槛,还有宗亲和朝臣家的女眷,甚至较有脸面的内侍和女官也加入其中。一时间,通过不同途径送来的闺阁少女画像堆满宫室,附带无数贵重礼物,探听消息的、攀亲走关系的,旁敲侧击的、直接推荐的,各种明示暗示层出不穷,相当一部分人又跑去芷汀宫讨好莲贵妃。
宫内如此,宫外更不会寂寞。数日之间,洛城画师的身价猛涨,有些名气的更是一画难求。不少大户人家不惜花费重金,务求将自家女儿的容姿神韵展现到淋漓尽致。
也怨不得群情激动,洛城的贵妇夫人、高门千金等待这一天好久了,想一想云王和宁王的人才品貌,再想想这二位贵不可言的身份和极可能无可限量的前程,放过千载难逢的良机岂不是对不起自己。况且两位皇子目前身边都没有女眷,而按照禹周的规制,一位皇子可以纳一名正妃,两名侧妃,使得官职低一些的臣子也看到了希望,自家的漂亮女儿当不上正妃,侧妃也足够理想啊!
接下来,小道消息满天飞,宫里的内侍和宫女被塞了银子,就半真半假、花样翻新地往外透露情报,娘娘们今天又观看了几幅画像,中意谁家的小姐,准备向四皇子和五皇子推荐谁;再过两天,连候选名单都冒出来了。
兰亭宫和芷汀宫都备受困扰,送来的画像仍在不断增加,莲贵妃直接命令宫女关门谢客,容贵妃也是措手不及,甚为头痛。赐婚虽然是美事,但关系到皇子的终身幸福和宫内宫外的人情世故,一个处理不慎,,怕是后患不小。
容贵妃如今协理后宫,儿女双全,荣宠富贵已到了顶点,日子过得称心如意,可不想无端增添烦恼。要不要顺势办个游园会,将洛城的官家小姐和年轻才俊们都邀来,请四皇子和五皇子自行挑选呢?
她同回宫探望的女儿商议,被洛雪凝一口否决:“母妃,我知道您是想面面俱到,但是四皇兄和五皇兄都是什么脾气!五皇兄还好一点,四皇兄会肯参加游园会挑姑娘?只怕劳师动众折腾半天,他们一个也不肯来,岂不是更加难办?”
她见母亲仍然不明所以,索性说的再直白些:“父皇犯糊涂,母妃怎么也跟着糊涂,四皇兄的婚事当然是由莲妃娘娘做主,根本不用我们伤脑筋,至于五皇兄,您不先问问人家自己的意思?”
容贵妃是被连日来女眷们的攻势搅得发晕,闻言立时醒悟,将云王的婚事彻底交给莲贵妃,不管在皇帝还是其他人面前都说得过去,自己还落下了人情。
而宁王……她疑惑地问道:“你是说那个杜家的姑娘?但她的家世低了些,而且五殿下回京也好几个月了,没听说有什么动静。”
“所以说,要先问问清楚啊。”洛雪凝抿唇一笑,慢慢说道,“我总觉得,五皇兄待她有些不同,如果当真要娶妃,说不准就是这杜家的小姐了。”
外间热闹非凡,洛临翩和洛凭渊自是有所耳闻。两人碰面时俱感无语,明白是将皇帝老子惹得狠了,预先连征兆都没有就事到临头。从目前的情况看,想拒绝也很难找到理由。
云王习惯了府中清静,十分不情愿,被母妃劝说几次才勉强点了头,但是为三岁的小世子着想,只同意娶一名侧妃。他的前王妃是翰林院长史顾宏声之女,因难产早逝。或许是希望能通过书卷气冲淡儿子身上金戈铁马的杀伐煞气,莲贵妃定下的侧妃人选仍是顾家的女儿,虽非嫡出,但知书识礼,娴静婉约。
而宁王这边,就比较迷茫了。从去年年初起,洛凭渊的脑子就被纷至沓来的三国比武、试剑大会、清丈田亩,尤其皇兄的病情和解药等等,塞得满满的,压根分不出一丝心情顾及其他。而今他将满二十一岁,天宜帝在这个年龄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废太子、安王和云王成婚也都在十七八岁,自己已经算是很晚了,但他仍旧感觉突然,未曾做好准备。
洛凭渊没有亲厚的女性长辈,容贵妃那边虽然关系融洽,毕竟是隔了一层,所以他唯有像遇到其他困扰时一样,去静王府寻求指点。
有几分窘迫是难免的,从前被揶揄,宁王殿下还能理直气壮地反驳:“皇兄都尚未娶妻,怎能轮得到我?”但今时肯定是不同往日了。
洛湮华却没有像过去那样逗他,而是沉吟着问道:“得知父皇要赐婚,你最先想起的是谁?”
“自然是皇兄。”洛凭渊不假思索地答道。他第一个念头的确是,皇兄听说后会有什么反应,又会给自己怎样的建议。
“我是说女孩子。”洛湮华哭笑不得,“既然赐婚已成定局,那么凭渊想到的第一个姑娘是谁?或者说,你觉得,我会向你提起哪家的小姐?”
洛凭渊沉默,他当然懂得皇兄的言外之意,距离在顾弘声府中碰见,时间已过去了一载有余,但他并不曾忘记那个皇觉寺中瑟瑟发抖的少女,鼓足勇气进宫,在大殿上为自己陈明真相的杜棠梨。他将杜家置于保护下,而今无论洛文箫还是昆仑府都已不再构成威胁,但下一步该如何,却迟迟没能想清。
杜家显然是知礼而本分的人家,安静地接受一切安排,从未提出过逾矩的要求。只有在动身下江南前,宁王曾经收到一份简单的程仪:两坛十五年陈的状元红,一篮自家烘制的柿饼,以及两双布鞋。
所有的少女都像谜一样,洛凭渊到现在也弄不明白,杜棠梨是如何晓得自己的尺码,做出针脚绵密又舒服的鞋子。不过,就如静王曾说过的,她是个很好的姑娘,既然一定要成婚,那么比起其他匆匆一面或素不相识的女子,无疑更让自己愿意尝试接受。
然而,他又不能不感到顾虑。若非阴差阳错被姚芊儿带到皇觉寺,卷入韩贵妃的阴谋,杜棠梨本应一直过着平静无争的生活,与自己毫无交集。洛凭渊不能确定,一旦进入宁王府,面对规矩繁多又较为复杂的环境,她能否适应。或许,设法为杜蘅谋一个外放的实缺,再通过容贵妃为杜棠梨指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有自己照拂,小富即安,自由自在,才是最适合她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