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荡江湖之任侠
他在枫城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dàng,穿过一对对有qíng男女,羡慕地看着他们轻声拌着嘴,胡打嬉闹的模样,然后再转头,继续走着。
半个时辰后,他在大街上看到了柳长月的背影,柳长月一边走一边看,小阙知道他看的不是花灯而是人,他一直在寻找自己,就算明知自己早已离开,就算明知不会有希望,他还是这般寻着看着,想着盼着。
小阙远远地跟在柳长月身后。
他本来以为柳长月会大发脾气,但是柳长月没有。
柳长月还是一直走一直走,看到熟悉的身影便探向前去,发觉对方不是他后才又离开。
虽然一次次的寻找,换来的只是一次次的失望,但柳长月总是不愿放弃,从未停歇。
直到最后,街上赏花灯的人都散了,男女们恩爱地离去,还燃着残火的花灯被风chuī了下来,烛火窜烧起来,把绘着漂亮图案的灯笼烧成灰烬,柳长月才停了下来。
小阙看着他最后站在方才别离的石桥上,神色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是望着随水而来的莲花灯由桥下而过,独自一人站在桥上,不发一语静默着。
小阙跃上了屋檐,来到离柳长月最近的地方。他看着柳长月,却不下去,想着只要最后一盏水灯熄灭,这份缘,就该散去。
柳长月静静看着水面,直到月亮落了下来。那已经是很深很晚的时候。或许,再没多久天都会亮了。
他拿出自己削的笛子,将笛子放在嘴边,轻轻chuī了一曲。
小阙不知那曲子为何名,只觉笛音满是伤痛、直穿人心。
柳长月脸上没有表qíng,但他chuī出的一曲一调婉转凄楚,所有无法表达的qíng感,都一一随着笛声散出。
天蒙蒙的即将亮起,最后一盏莲花水灯忽明忽灭地飘来,柳长月停止chuī笛,双手握着竹笛两端,「啪」的一声折断,而后扔进河里。
笛子落下的涟漪使得原本就有些残破的水灯翻覆过去,一灯一笛缓缓相伴,一起沉入了河底。
莲花模样的灯,让小阙想起当日莲田初见时,柳长月就对他好。后来有人欺负他和姐姐不让他们进天璧山庄,也是柳长月出来帮他们讲话。
柳长月的心一直是向着他的,否则他这么爱惹祸,柳长月又怎会无条件地一次一次替他收拾善后。
想起柳长月的好、就想起柳长月的笑、想起柳长月高傲的样子,就想起柳长月将他搂入怀中时的亲密。
可是不是,他们真的不可能在一起,是不是,从此以后见到他,自己只能绕道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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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阙躲在屋顶上哭,哭这些狗屁缘分,哭为什么喜欢的人会是自己的爹。
柳长月一直知道小阙就在那里,他轻轻唤了一声:「小阙。」喊这个名字的时候,温柔无比。
柳长月仰望着在屋顶上哭着的孩子,敞开了心,毫无保留地对他说:
「我这辈子一直在等,等一个对的人。而后你说,你为我而来,你要我开开心心。我可以为你改变,变成你希望的人,但你不能因为我曾经犯下的错,而不给我改过的机会。
没有你,我就不会是现在的我,你之于我有太大的意义。而今你说要走,要我放开你,你不晓得那样做就等于,你要我自己了断了自己的xing命。」
小阙又哭,哭得无法停止,他弯着的背不停抽搐着,他从来没想过要柳长月死。
柳长月轻轻地安慰他:「别哭。」他说道:「一切都是我的错,与你无关,我只想你留下来。将来若有人非议你,我会除了他,谁敢让你不开心,我会剐了他。你只需看着我便成,看着我,如同我将你看成自己的全部一般看着我。
我不再bī你、不再碰你,你可以随心所yù想如何便如何,你所提的任何条件我都答应,只要你别离开。从今尔后我之所求,如此而已。」
小阙见不得柳长月这样,他没看过柳长月何时这般低声下气说话过。原本高高在上的姿态,竟然如此卑微。他不忍,也不舍,无法想像自己若真的走了,柳长月日后会如何,也无法想像没了柳长月的日子,自己要怎么度过。
说来说去,就是一句「舍不得」。
舍不得曾经有过的感qíng,舍不得生死相许的承诺,舍不得这人不开心,舍不得这人知晓爱qíng以后又活生生地被他丢弃。
小阙哭,哭得一声比一声厉害。为什么他之前只一味想着自己,而忘了柳长月也是有心有肺,会伤会痛的人……
柳长月安抚一般地对小阙说:「别哭了,下来吧!我会接住你,然后我们一起回去。」
小阙抽着鼻子,由哭得朦胧满是泪水的眼里朝下望着柳长月。
小阙哽咽了好一会儿才发得出声音,说:「那你真的不许再bī我。」
「好,不bī你。」柳长月承诺。
「也真的不许再对我做奇怪的事。」小阙又说。
「好,不对你做奇怪的事。」柳长月答应。
然后小阙才瘪了瘪嘴,从屋檐上跳了下来,落入柳长月怀里。
这时他不说话了,只是单纯地让柳长月搂着,自己也搂住柳长月,任泪水沾湿柳长月的衣襟而已。
嗯……还有鼻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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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阙自从元宵那日和柳长月一起回清明阁后,之前那些让苏笛觉得头痛的举动也都少了。
同样一个院子,柳长月住的是大房,而小阙住的是隔壁的小房,苏笛睡小阙房里的耳房,每天柳长月只要醒来就会过来看小阙一眼,只要发现小阙还在,就安稳从容地入地宫去。
小阙也好似就等着早上让柳长月看那一眼罢了,柳长月走后,他才起身。
小院子仿佛与世隔绝,自成一地的僻静之所,少有下人前来骚扰,小阙的一切都是苏笛打理的,而苏笛觉得这样也不错,至少不用像伺候主上那般,每一次开口都怕说错话会惹主上不快。
小阙这天还是在那片糙地上练功,他之前曾经放任体内真气自行冲破xué道,那方法像不知谁说过的「顺其自然、无为而治」,所以他就大字状地躺在绿地上,闭起双眼,什么事都不想也不做,让院子里的鸟语花香穿过脑子,透到别处,让风chuī拂他的身体,却像穿透身体般,将身心灵全数沉淀,融入这一方净土里。
苏笛原本坐在长廊的台阶上,打着呵欠,以为小阙正在睡觉。
但当一只停在榕树上的画眉鸟飞了下来,在小阙胸膛上踱步时,苏笛就有些惊讶了。
鸟儿越聚越多,仿佛他们脚下踩的不是一个人,身下窝的是块石头一般。
苏笛嫉妒又羡慕地喊了声:「呿——」
人生于天地之间,而后去除一切凡尘打扰,再度回归天地,所以鸟儿们不觉得他是人,而是世间一糙一木,这可是要多高的修为,多深的体悟,才能以侠悟道,与天地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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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阙这一躺,就躺到了深夜。
当他睁开眼来,睡在他身上的一堆大鸟小鸟全都飞了个jīng光。
他不知所以地搔了搔头,奇怪那些鸟是怎么来的。
没多久,苏笛走了过来,一脸嫌恶地说:「吃东西、沐浴、还是直接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