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荡江湖之将军宴
老人吃了一碗后,又点了一碗,直到吃到第三碗真的撑了,才摸着肚子满足地喝起热茶,甚至连从来不苟言笑的脸也绽出如chūn天般的光芒。
小五觉得这老人吃饭的方式怪怪的,于是问道:「师兄,这人看得出是什么来头吗?饭都是闻过嗅过,过了片刻才吃,难道他觉得饭有毒吗?」
小三撑着下巴跟书上画的人蔘果对望。只道:「那人是食家。食家说得浅白点,通常就是指爱吃美食的人。这种人也不少,上次我还遇见一个吃完整只鸭子后,又把鸭骨头拼回成鸭的形状,才付钱走的人。真是脑子进水了,拼鸭骨头gān嘛?上头都是他的口水,难道还拿去炸鸭油啊!」
小五听得笑了。
吃饱喝足,老人的随从很快拿出了钱袋准备付帐。
当笑脸迎人的小二来到他们之间,说道:「一共六碗,谢谢六文钱。」时,老人家又震惊了一把。
「六文钱?」那苍老的声音一下子提高,有点像鸭子叫。
小五方才才听小三讲了鸭骨头的事,这一相似,便让他笑了出来。
原本招呼着老人的小二当下立刻黑了眼,说道:「怎么,看你人模人样的又是个老人家,才对你好些。现在吃了我们六碗饭又不肯付钱,信不信老子一脚踢下去,叫你把肚子里的饭全吐出来。」
小三从筷子桶里拿出一支筷子,头也没抬眼也没眨,就准准地she到那名小二的后脑勺上。
小二哀叫了一声,往小三方向看去。喊道:「三爷……是他们吃饭没付钱……」
三爷开口道:「第一,你不该开口闭口就老子,老子这词是三爷我用的。第二,仔细看,人家的钱袋都拿在手上了,没看清楚就吓唬人,小心老子把你脑袋给拧了。」
老人家唉了一声,立刻说道:「我只是吓着了。这么一碗珍贵美味的饭竟然只卖一文钱一碗,单单是这ròu和米还有厨艺就是无价之宝了,怎么能定得这么便宜。」
小三正在想,人蔘果难道不是人蔘生的?也是,外型完全不像,一个圆的一个长的,应该不是人蔘生的。
小三读完了一段,正要往下继续看时,分心同那老人讲道:「这间店就是这样。不是让人吃得好,是要让人吃得饱。一文钱一碗饭,赶快给钱,谢谢惠顾。」
「唉,小兄弟,这店是你开的吗?」老人家问。
「好像有八成是我的!」小三说。米香后头有浮华宫撑着,他只是名义上的老板罢了。
老人家点头,脸上带着十分欣慰的表qíng。「现下会这样做善事的人少啰!虽然再过去便是天子脚下的京城,但秋冬之际,贫苦人家难以过活。如果小兄弟不介意,我让学生在京城里外提提你这间店如何?」
小三说了声:「随便。」后抬头问小五道:「小六怎么在厨房里待那么久,gān嘛啊?」
小三声音才落,厨房里便一个白色影子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师兄我听见你叫我了,我在弄东西给你们吃啊!」
接着小六把他手里的三碗饭整齐地放在桌面上,得意地说:「这就是我的新作,『白米上面有烧ròu』!厉害吧!谁都想不到这样的菜式的!」
的确,三碗填得隆起的白饭一字排开,每碗饭上头都cha着jīng心烤过的烧猪ròu,可这怎么看就像清明节时……
小三奋力站到凳子上,站起来屈起十指朝小六的脑袋叩叩叩叩地敲,怒道:「你祭祖啊!」
……的拜饭模样。
小六被敲完后委屈委屈地。
每个人都有其弱点,上天是公平的,在你拥有一项天赋的同时,祂也会少给你一些什么。
像表现在小六身上的,是他做菜摆盘「匠心独具」。可惜,能接受的没几个。
表现在小三身上的,是他无论如何出色,就是搞不定「药膳」这一块。
小三跟小六闹完,发觉那老人还在原处,他觉得奇怪了便问:「吃饱了就走啊,呆呆站在这里gān什么?」
对于小三说话的无礼,让老人身边的随从忍不住喝道:「大胆,竟敢对户部尚书大人如此无理!」
小三的大眼睛眨呀眨,一脸无辜可人的小模样。
老人立即斥了随从一下,接着回看小三,说道:「我乃户部尚书甄为民,未请教几位大名。」
小三又眨了眨眼,吃饭后还要人陪客是怎么回事。怎么不gān脆点直接走人呢!三爷时间很多吗?没看见三爷正在和药膳搏斗吗!
小五这时展露出在外时那等风度翩翩,态度合宜的微笑,伸手介绍道:「这位是在下的师兄苏三,这位是在下的弟弟苏六。在下姓苏名五,苏五。」
「苏三?」这位说自己是户部尚书的老人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道:「斗菜赢了苏家孙小姐的那位苏三?你不是死了吗!?」
「你死了我都还不会死。」小三淡淡地道。
老人苦笑:「你说的是。老朽都七十好几,也没几年好吃了。之前听小犬说苏师傅厨艺惊人可却不随意做菜,如果有生之年能吃上苏师傅您做的菜,老朽死也瞑目了。」
老人说完话后就一直看着小三,看了好久好久,看到虚弱的身体摇摇yù坠,看到双腿膝盖抖啊抖个不停,真是风烛残年的可怜模样。
「……」小三无奈,这些人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堂堂户部尚书竟然也用装可怜这招给他看。「全蟹宴吃不吃?是说老人家身体都不好,蟹xing属寒……」
「吃、吃,怎么不吃。」老人立刻回答。
「嗯,」小三从凳子上跳下来,摆摆手说:「先回去吧,现下还没到时候,过阵子我再联系你。」接着便继续看他的书了。
老人原本高兴地要转身离开,但突然又想到什么,连忙转头问道:「苏师傅,那日是否可携人同往?」
「看qíng况,不过至多也只能留三个位置给你。」
听见小三这么说,老人觉得整个人轻飘飘,高兴得都快飞起来了。他转身离去,用一张喜悦的脸,慢慢等到全蟹宴那日的到来。
「……哥,我怎么看那老头走路的样子跟跳舞似的?」小六疑惑。
「那叫手舞足蹈,开心得忘了自己得保持仪态风度的意思。」小五说。
「噢。」
☆☆☆
苏府
用完午膳后,苏谨华照着习惯在书房里看书,书案旁有个雕琢细美的白屏风挡着,让所有进入书房的人都只能透过屏风上的织线看见他朦胧的身影。
门外传来一阵阵的骂声,要挡着的奴才闪开,苏谨华略略抬起头,那是他唯一的女儿,苏远远的声音。
门被用力打开,苏远远带着泪痕走进书房里,行走时因急切而冒失,不甚撞倒了屏风,是以那价值连城的天星银河白玉屏风便晃了一下,直接往地上倒,外框镶嵌的羊脂白玉就这么碎了一地。
苏谨华连看都没看那个碎屏风一眼,只是温声问道:「怎么了?」
他对这个女儿是上心的,苏远远是他捧在手心中的明珠,他对苏远远永远只顺着她的心意,没让她受过一点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