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神的刀
楚宁抱住了他的腰,咧着嘴刚刚止住的泪水又一次汹涌而出。
能看到这个人完整的样子——真的是太好了!
“……”‘厨子’第一次见到男孩这样qiáng烈的qíng绪波动,愣怔着笨拙地擦拭着他的眼泪,有些手足无措。
楚宁埋在‘厨子’的温热的胸膛里,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全。
我是活着的。
“我说,”片刻后‘厨子’发出一声叹息,“这一路你的仇家可真不少。”
暗夜里杀机已现,只剩下奔命逃亡。
“事到如今你可以告诉我,你家里究竟是gān什么的了么?”‘厨子’攥着楚宁的手边跑边问道,“这些人为什么和你过不去——先是放火又是追杀?”
半响传来楚宁闷闷的声音。
“我爹是个赌鬼,欠了高利贷丢下我娘和我跑了。”
举着火把的追兵越来越近。
“我娘被bī的上了吊,这些债主就拽着我要父债子……”
话未说完,便见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冲他砍来,楚宁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乒——”
‘厨子’手握厨刀生生接住了这一击,接而向对方的虎口砍去。只听得一声哀嚎,那人手中的刀竟脱了手,掉在了地上。
‘厨子’挥刀挡下第二名凶徒的攻击,凭着巧劲儿卸下了另一人的肩膀。
“把那个小子jiāo出来,饶你不死!”为首的追兵领头冲‘厨子’喊道。
‘厨子’仅是握着厨刀将楚宁护在身后,用行动作为回答。
夜幕下楚宁看着那绿衣的身影并不甚熟练地挥着本应用来切菜的厨刀,如同螳臂当车般抵御着涌上前来的逃兵。
‘厨子’的脸上溅上了血,他的动作渐渐缓慢,挥刀时也显得吃力很多。终于在一个空挡之下,凶徒举着刀便冲着楚宁砍了过去——被‘厨子’用肩膀扛下。
‘厨子’的血顺着伤口流到楚宁的脖颈,他吃力地抱着楚宁飞奔在夜晚的街巷。
那一刻楚宁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你受伤了。”
“嗯。”
“放我下来。”
楚宁用哭得gān涩的嗓子重复道。
“放我下来,扔掉我。”
‘厨子’置若罔闻。
“你在流血,你会死掉的。”
“我知道。”因失血而脸色苍白的‘厨子’只是勉qiáng着笑了一下,“我都知道,只是……”
他深吸了一口气,神qíng认真。
“我娘从小教育我,捡回家来的东西,就一定要养到底——”
楚宁闭上了眼睛,眼泪浸湿了‘厨子’的外衫。
你才是东西呢……白痴。
谁会把麻烦当宝贝啊,天下还有比这个家伙更蠢的人吗?
可是他又,好喜欢这个白痴呢……
jīng疲力竭的‘厨子’终于快要倒下,虚弱地冲他笑。
“对不起,不能再陪你逃命了。”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啊白痴!
“你跑……我来支开他们。”
‘厨子’的声音不住地颤抖,肩膀的衣衫被血彻底渗透。
“终于也可以保护你一次了,好高兴。”
‘厨子’的苦笑着捂着左肩,伤口开裂竟可见骨。
“你要随心所yù地活,娶最好的姑娘。”
“无论何时何地……我的脊背永远为你做盾,我的厨刀永远为你开路。”
“如同今日。”
楚宁在月光的指引下奔跑着,脑中牢牢记住了那双眼睛。
他要活下去,为了再一次见到那个人。
哪怕是墓碑。
拾壹
燕兴九年初,迷信道教的老皇帝为了成仙将皇位传于被仙师‘预言’大有前途的十六皇子,亲封楚相为辅政大臣扶持少帝。而后在鹤鸣山建下的行宫内闭关修行。
十六殿下时年不满四岁,不过是一个刚刚开蒙的无知稚童,生母成贵妃更是个中看不中用绣花枕头。
皇权彻底落入楚相手中,年幼的少帝沦为了一具供楚元仲cao纵的傀儡。
jian佞的骂名由此传遍大江南北,为天下读书人所唾骂。
然而这一切,却和百姓无关。天下究竟该姓‘李’还是姓‘楚’,饭照样要吃,日子都得照过。考虑那些问题又有个什么用呢?
楚元仲有条不紊地cao纵着手中的线,借傀儡之手一点一点地将腐朽的旧制改头换面。
一只眼望穿过去,一只眼看透未来。
他睿智的可怕,年少时举荐他的阁老对他的评价只有四个字。
——智近似妖
……
同年六月,楚元仲于百味楼宴请西夷使臣。
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所有见过的未见过的珍禽鸟shòu,皆变成了盛在水晶盘里的食物。
楚大人用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学习了三国夷语,以保证在接见西夷使臣时能够顺畅jiāo流。然而那群金头发蓝眼睛鹰钩鼻的夷人在他眼里皆是一个模样,张冠李戴的事qíng时有发生,叫楚大人为此十分头痛。
“敬亚瑟先生……不您是詹姆斯?”事先做了功课依然傻傻分不清楚的楚大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那么这位想必是是蒂亚夫人……哦原来是玛丽小姐。实在让您见笑,我想大概是这里的太热了,我有些头晕……”
“良姜姑娘么?去叫人再加些冰块来。”他吩咐道。
“回大人,婢子是陈皮……”
琉璃杯中满盛酣醇,在灯火的照耀下折she出五彩的光芒。
楚元仲冲着洋人们频频举杯,觥筹jiāo错间笑容矜持中掩盖着独属于凶shòu的嗜血。
当那个楚大人到最后也未搞清楚究竟叫什么的洋人,在晚年时回忆起这次亚洲之旅时。
除了那长安数不尽的huáng金琉璃,丝绸瓷器,美酒珍馐;听不尽看不完的琵琶笙箫,楼台歌舞之外。
便是那个讲着一口流利英语甚至无需翻译的男人。
笑容矜持,仪度翩翩,神qíng谦和,语气委婉,措辞严谨。
态度却出奇的qiáng硬,甚至在涉及金钱的问题上,霸道到了分毫不让的地步。
令人胆寒的是,那个人明明是笑着的。然而那笑容背后,却仿佛藏着一只要将一切生吞活剥猛shòu!
最后,他在回忆录中这样描述。
东方的饕餮……
唯一的遗憾大概是,视力好像很糟糕。
……
“你知道么?”楚元仲从迎接外宾的宴席上回来带着一身酒气,他脑子已不甚清醒两眼却放着光,兴奋地冲着罗笙比划道,“那些夷人在海上开着那种会冒烟的船,有这么大,这么宽……哈哈!他们居然想到用那种方法来带动明轮,妙极了!这些蛮人还有点脑子……咱们也要改进成这种船,让我好好琢磨一下……咦,我画的图纸呢……哼,内阁那群老家伙懂些什么啊,太肤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