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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僧谈之青城

作者:WingYing 时间:2022-12-22 02:05:25 标签:短篇 兄弟

  快到了……
  而究竟快到何处,他亦是不知,背上的少年似乎是应了,似乎也没回应。
  前路暗暗,唯有走下去,方知是何种景象。
  怎想到,眼前花了一花,前头……
  世子忽而清醒,脚下施劲,往那一头跌跌撞撞地跑去。
  来到门前时,世子还未拍门,那漆红门扉却“咿呀”一声,自行推开来。
  一个僧人手执油灯,他看起来十分年轻,两眼却如古井无波。
  他看着这对兄弟,未说半句话,就将人迎进门来。那模样,就像是早知有客前来,已在此地恭候多时。
  这深山老林之中,何来一座庙?诸多疑问,对逃命的人来说,并不重要。
  世子一入屋中,便将背上的人小心放下。这一路风雨,世子湣浑身湿透,倒是将小公子呵护得周全,除去蓑衣,连发梢都是干的。
  “来……来,快……”自己还冷得发颤,送到手里的第一杯温暖热茶,却还是先想到他。
  就看那黯淡火光下,小公子的脸已是一片青灰。不论阿兄怎么唤,那双眼也不见睁开,强喂到嘴里的热茶也一丝丝从嘴角流出。
  手指不住颤颤擦着少年嘴角,世子睁着猩红两眼,头一回露出这般茫然的眼神。
  他声音沙哑,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弟弟?”
  后头随之响起声音:“公子还请节哀顺变。”
  火光跳动一瞬,那僧人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兄弟身后。
  少年四肢已僵,想来已经死了有些时候了。
  想来僧人本意是为宽慰,却不想是触碰逆鳞。
  世子蓦地拔刀而出,抵在和尚颈脖前。油灯坠落在地,便看眼前之人如同恶鬼:“快救他,他还没死!快想法子救他!快救他!——”
  手中刀刃铿锵落地,世子忽地双膝跪地:“告诉我,他还没死!他还没死!——是佛也好,是魔也罢,救救他,他不该死,不该死啊——”
  男儿只跪祖宗君父,世子天生傲骨,宁死也不肯屈从谁人,一生里何曾这样求过谁。
  火光粼粼,如柔柔金沙照在少年的脸庞上。
  他生时便若柔光一束,倾洒在他人身上,死时亦一脸平和,想来是因为最亲的人在身边,只觉无灾无痛,这一路,也是走得极安然。
  世子抬眼,怔然道:“——死的人,不该是他,绝不该是他。”
  这世上,人人该死,他也亦然。
  唯独靖儿……
  只有他,只有他……命不该绝!
  “这么说的话……贫僧,倒是有一法子。”
  一句话,若平地雷声。世子踉跄来到和尚身边,紧紧抓住他:“……你说什么?”
  眼前之人目眦欲裂,已然魔怔,任谁见了,都觉刺目戮心。
  “公子命格多舛,但周身笼罩着真龙紫气,虽是生克父母兄弟,可注定逐鹿天下,问鼎至尊。”僧人道,“贫僧阅人无数,如此至贵至贱的命格,也是头一次见到。”
  “你胡言乱语什么?”世子揪住和尚僧袍,“只稍一句话,他……到底能不能活下去!”
  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氤氲光火中,僧人面目无悲无喜。
  只闻他说:“那也要看,公子愿是不愿了。”
  人死不可复生,此乃天理,不可违背。
  如要死者回归阳世,唯有一法——以命易命。
  那四四方方的庙室静若坟地。地上,躺着两具尸首。
  除了已死的靖公子之外,还有一具女尸。那女尸乃是他刚弃于后头乱葬岗里,余温尚在。
  死者,生气流失,血无生气推动,便瘀朽腐烂。
  如衣物腐朽,当弃之换新。
  ——人皮,自然也一样。
  刀刃过了火,那执刀之手苍白泛青,便是手刃无数性命,依然纤尘不染。
  剔透的刀身上,映出那一张昳丽容貌,一双厉眸却空空蒙蒙。
  世子姬湣师从郑国侯,郑国侯乃是当今天下第一刀,唯有世子尽得真传。
  刀身扎进幼弟皮肉之中,世子一颤,那神色之苦,好似这刀子割在自己身上,亦或,更甚于此。
  何谓苦中之苦?
  究竟是生死别离更痛,还是明知此路是劫,仍要万劫不覆。
  世子心肠之狠,不单单是对他人,他对自己,其实比谁都狠。
  亲手将最亲之人皮肉分离,再去剖下另一人时,已是死劫里走过一回。
  而接下来所见所闻,恐怕亦是此生最为云谲波诡、怪力乱神之事——
  僧人将女子的皮覆在靖公子身上,血原先还淅淅沥沥地滴着,接着肉眼就见那颈脖之下,皮肉渐渐相融,半柱香后,便严丝合缝,光滑如新。
  “借寿之法,有违道法,且非人人可行。”
  “公子乃是紫气帝王命,世间最贵,无可匹及。”
  “以公子一甲子之寿,再辅以真龙气运,想必勉勉强强,可为令弟延寿十年。”火折子点燃,映出这阴暗室内二人面容。
  那声音回荡于室:“人死后,入坟前需点燃青灯,并非为生人领路,而是引死者往生,入七七四十九轮回。”
  只看僧人手里握着一个鎏金灯器,那器具雕刻繁复,看似平平无奇。
  “公子易皮,生气存在,可维持十年之久,而这盏长明灯,便是逆天之法根基所在。灯在魂在,若是灯灭——”
  ——若青灯长明,生魂不去,待十年期至,油灯烧尽,便灰飞烟灭。
  “公子,贫僧的故事,也说完了。”
  一声惊雷,靖公子往后退了退,脸色青白一片。
  那面善僧人端坐于眼前,动也不动,双眸幽幽森森,似妖似鬼。
  忽然,邪风大作,吹开四面窗扉!
  耳边风声极响,好似有人在笑,又似有谁在哭,凌乱之中,还有由远而来的马蹄之声——
  靖公子周身一寒,便没命也似地跑到后头厢房。
  “阿离!”
  那女子仍坐在床上,靖公子忙拉着她,惊慌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走!”
  荒山野岭一座破庙,里头的纵算不是鬼,也是吃人的魔!
  靖公子牵着女子,也不顾外头风雨,蓑衣不戴就带着她由庙里逃出。
  可是,此地也非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风雨滂沱,泥流滚滚,靖公子带着女子走了不过半道,他忽觉手里寒凉轻盈,握之如无物,这一回头,直把他吓得三魂去了七魄——
  就见女子在雨里,像是泥做的人一样渐渐化开。
  靖公子踉跄跌下,眼睁睁地看着“阿离”倒下,却见她五官全糊在一起,仔细一瞅,那居然……居然是祭祀所用的纸扎人!
  雨势渐小,寒风猎猎。
  这连番惊吓,靖公子也不知眼前是真是假,只觉荒唐之至,久久回不过神来。
  而教他最难以置信的,却在后头——
  天色本该是极黑,可偏偏就有一束模糊月光,靖公子扭过头时,让他瞧清水洼之中自身倒影。
  他颤颤抬手,摸到额头,那里光洁一片,当初鞭笞留下的那条疤痕,已无迹无踪……
  瞬间,千头万绪,满腹疑问,都有了解答。
  原来……
  真是,如此。


第16章
  独坐片霎,这二十二年间所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
  想是并蒂莲心,靖公子抬目时,就望见了那一道人影。雾浓露重,来者身影茕茕,仿佛这天底之下,独有他一人。
  也是……这修罗之路,确确只有他一人走得。
  可是这人满手腥血,宁为天下人所惧所恨,到了日暮途穷万劫不复,几乎粉身碎骨犹不肯回头——这一切,究竟是为了谁?
  那人一步步走到眼前,他身上拢着湿寒之气,两手掌心皮开肉绽,长睫都结了薄霜。这一路马不停蹄,也不知到底寻公子寻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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