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
掀开盖头,是他眼角眉梢褪不去的羞涩。
“子……息……”
他捧起那人的脸,感受到怀里人微微的颤动,吻了下去。
烛光明灭,人影微动。
霜华未尽,月色正浓。
新妇缱绻,又夜色温柔。
而那深巷处,多是旧人。
心上有离秋。
往归处
两年后。
温宅还是清冷如夕。温云开回了西城,走时,带着一坯骨灰。
穆言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深刻的表qíng,并不留于表象,但能感觉到有种痛觉从心底蔓延到了眼底,他没有让任何人送,带着小漆回到了西城。
后来,听魏连朔说,那骨灰正是那十几年前征西亡故的赵将军。
中间曲折长短,又是另一番故事了。
又到了秋。
燕城的秋天和西城不同,没有满城桂花飘香,也没有连绵不绝的细雨,街上多是梧桐叶,再过几日,深秋寒风自北而入,城里又将铺满落叶,与那金碧辉煌的皇城倒也相应。
穆言走在歪七八钮的巷子中,身后跟着一个人,那是个十来岁的小童,长着一张圆脸,眼睛也圆鼓鼓的,穆言给他起名叫做穆尘,也算是随了他的姓。
穆尘是他捡回来的。
自温云开走后,那府邸就只他一人。魏连朔每次来都说太没个人烟气了,要给他配个小童,他不肯,这事就这么耽搁下了。
一日,他去街上,正巧瞅见那往常卖馒头的小贩抓了一个小童,“嘿,你这小兔崽子,先前已经给你一个馒头了,如今还不满足,却跑来偷。”眼看他扬手要打,穆言赶紧过去把人给劝住,又付了钱,领着这灰头土脸的小家伙回了家。
打一盆水,再递上毛巾,让他好好洗了脸,原来也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穆言便问他,为何要行那偷jī摸狗之事。
那小孩低着头,道,肚子饿。
穆言又问,你父母呢。
不在了。
穆言自己就是个没爹娘管教的,看着这样的小孩也觉心疼,就让他跟着自己了。
那小孩也是机灵,又明事理,先前行窃实在是迫于无奈,跟着穆言每日读书,照料他的起居,家务也做的极好。
但他总是不喜欢魏连朔。
魏连朔并不常来,他也不知他的姓名,只知道那人很坏,虽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可他每次来都是跟先生一同住的,走后先生必会晚起,有一次他夜半起夜,路过先生房屋,居然隐约听到了他抽泣的声音。
第二天那人走后,他端着早饭进了先生房屋,憋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开口,“先生,我觉得那个人不好,您不要同他来往了。”
穆言正在喝粥,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便问为何。
“因为那个人很坏啊,我昨晚听到他欺负先生,先生还哭了。”
穆言一口粥差点喷出来,面色发红的看着穆尘不知道作何说法,半晌,他开口:“无碍的。”
穆尘见他执迷不悟,气哼哼的端着盘子走了。
方见信有时也会来穆言这里小坐,他没有回西城,反而接手了方家在燕城的生意,总是一副很忙碌的模样,每次来都是拎了一壶好酒,小酌几杯,沿着前门后院细细走一遭。
如今的方公子,与穆言初见他时的模样早已大不相同。身上是时间洗练后的稳重,眉眼间又有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穆尘倒是挺喜欢他的,因为方见信总是笑眯眯的,还经常给他捎带一些从没见过的小玩意,比那个总是肃着一张脸的坏人好多了。
屋内又传来先生的咳嗽声,穆尘赶紧加快了手中的扇子,让火更大一些。最近天冷,先生生病也有一段时间了,总是不见好。
端着药进屋,先生正躺在chuáng上看书。
屋内的光线很暗,穆尘走过去放下药,从他手中抽出书,埋怨地看了穆言一眼。
穆言不好意思的笑笑,顺从地接过药碗。苦涩的滋味从喉头直直到了胃里,舌尖也苦的发紧,正qiáng忍间,一颗麦芽糖出现在嘴边。
穆言一愣,抬起头看,却是穆尘站在chuáng边,手里执了一块麦芽糖。
屋内光线昏暗,一时间,穆言仿佛回到了西城,多年以前,也有一个少年,在他喝完药后送上一颗糖。
张口,还是那般腻人的甜。
穆言突然想起了那天,是秋分。
他一时兴起吩
咐穆尘去买来一些材料,这便在厨房里做起了桂花糕。
穆尘是北方水土养大的孩子,还未曾吃过这样东西。好奇的看着穆言在厨房里忙活,觉得新奇的很。
做好后,整个屋子里弥漫着桂花香。
穆尘捏了一块放大口中,桂花的香气从舌尖漫开,“好甜。”
穆言给他留了一些,将其余的装好想送去给魏连朔。心里是轻松又有些紧张的,他还从未去过他的府邸。
绕过几个巷子,又穿过一条街道,燕城比西城大了几倍,这一路走着,也走出一些热气来。
再拐过这条巷子就到了罢。
穆言有些紧张。脚步停顿,呼出一口气继续走。
就是这时,魏连朔的背影突然出现在前面,他心里一喜,正要唤他,却突然听得一声“爹爹”,很轻很轻的一声,是刚刚说话的小孩发出的声音。
穆言一动不能动地站在原地。
看着许庆央从门口出来,她似乎丰腴了些,手里抱着一个孩子,那小孩子伸出包的浑圆的胳膊扑腾,口里不停唤着“爹爹”“爹爹”,一声又一声,像是用声音筑起了一座墙,生生把穆言挡在墙外。
他看着魏连朔伸手,接过了那个孩子。
他看不清他们的表qíng,但那分明是一家团聚的模样。
风缓缓的刮过他脸颊,方才周身冒出的热气已经无影无踪,那风不知疲倦的刮着,好像要透过他的衣衫,钻到他的心肺去。
穆言带着一身寒风回了家。
那热腾腾的桂花糕也早已凉透了。
这一病就是许多时日,从秋分直到冬至也不见好。
穆言静静靠在魏连朔怀里,感受着他的温度,他说:“重咥,我打算回西城了。”
魏连朔一僵,道,“等我,等我们一起回。”
穆言摇摇头道:“燕城太冷,我不适合这座城市。”
魏连朔知道他病未痊愈,脸色总是苍白着。他埋首在他的脖颈间,感受他的气息,“那好,你先回,待我寻着时机,一定回去见你。”
穆言没有应答,只是安静的享受此刻相拥的温度。
人擅长给出承诺,想必在开口的那一刻,心里也是不由自主的期待着的。可那单薄的一句话,在漫长的百年间,能抵的上什么呢。
不过是凝结出片刻的力量,转眼就烟消云散了。
可世人还是前赴后继地奔赴刑场,无怨又无悔。
如烟茫
穆言走后的那个夏天,魏连朔拖家带口回到了西城。
几日前接到家书,说是魏老爷病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