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东狂徒
作者:古物先生
时间:2022-12-27 21:17:15
标签:古物先生
一道自画为牢自命侠骨的坎。
说白了,这天下也无非是一场又一场的牢笼,从这片天逃出去,无非还有另外一处囚牢在等着你。
只要生而为人,活在这世上便得有羁绊。
羁绊则为桎梏,桎梏则生囚牢。
我们每个人无非都是这普天之下的囚徒罢了。
能挣脱出去的,不易。
但是,至少有人即便做了囚徒,也能做得开心。
这是个运气事儿。
自祈天立了这几十年来,苏如盛眼见着有些不该逃出去的人逃了出去。
也见着有些不该囚住的人被囚住了。
也是,各自有各自的活法,各自有各自的选择。
天纵小叔当初不是不可以夺回顾师父。
因为他们苏家不止擅出痴qíng种,更擅出绝qíng人。
只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这天下。
他曾自嘲过——说是自己比不过贺楼经赋,所以甘愿放手,让他将这一身绝响华姿,帝王心术,来守这祈天海晏河清。
无极爷爷也是。
贺无极——这个神鬼莫测的医之鬼者,无人知他踪迹,无人知他真实年岁。虽为祈天人士,可即便暗探羽鸦部队壮大至如今地步,也难搜此人片点事迹。
但这人,却是他们祈天的人。
那个于危难间,定会悬壶济世的人。
再比如莫酬风。
——这塞北莫家的莫酬风。
誓死也不入这慎独,可自祈天立得这多少年里,若是边关告急,莫家也定是第一个冲上前去固守家国的名门世家。
他虽非祈天中人,却是祈天的子民。
看似挣脱了桎梏,只不过心中揣了天下,即便隐遁世事,那也是一个『侠』者。
虽然也是被困在民心构筑起牢笼中的囚侠罢了。
但反观这成絮。
这入了自己怀中的成絮。
他比任何一个江湖上冷傲的侠客都更像侠客。
可他骨子里却又是最不像侠客的。
但偏偏……
苏如盛是觉得他是没有牢笼的那个。
囚不住。
但凡能用外物囚住的,实际都是囚不住。
苏家的人还不至于用那么恶劣的手段——
可他不用那么恶劣的手段,压根不行。
因为成絮……
真如其名,心如飞絮。
苏如盛到现在都不知道,成絮是否是打从心底喜欢自己的。
可这人居于自己身下时,又全然是一幅尽力迎合的温顺模样。
无论自己玩的多么过火,无论自己是否故意戏谑他让他难堪。
那人温顺的,就像是压根未曾在意过自己现在究竟是在做甚么,又被怎样了。
这人有着最像侠客的一身傲骨。
却也有着最不能当侠客的落魄出身。
还记得那日将他摔上chuáng榻时,他眼底那一瞬而过的惊愕和平静。
是的。
平静。
就像是无论怎样的结果,他都能接受一样。
「成絮。」
他往往喊他名字一声,便没了下文。
因为压根不知再该说甚么好。
——毕竟在此之前,他俩压根未曾有过jiāo集。
无非这人在失了『刹修罗』之后,竟能舍命在一次围困中替自己挡了一刀。
那时候自己才注意到,身边的护卫中还有这么一个人。
这么一个,冷傲到甚少开口说话的『三清妙音』。
只可惜,称号不是làng得虚名,傲骨却是虚的。
这人浑身就是一把软骨头。
肤如冷玉,适合被人压在身下,仔细耐心的好生打磨钻研。
「成絮……」
他有时也难冷静地自抑呼吸。
也有的时候,苏如盛索xing取拿黑绸系铃以缚他口,便就是为听他那一两句支离破碎的呜咽。
脆弱的像是一只丧家之犬。
——想当年,祈天刚立的那时候,江湖上许多人也几多不齿。
不齿他那顾师父顾笑白。
本该是天láng之主,却宁肯投奔到祈天麾下,成了条彻彻底底的丧家之犬。
污言入耳。
几多难听。
那个时候,他还没遇上贺楼经赋。
天láng族零零散散的就那么几个人,经历覆族之事,来到祈天的时候,是不是也曾在无人的夜里,如失群孤láng那般痛嚎过?
可……
可他终究是顾笑白,是自己的顾师父啊。
是祈天,最得力的gān将,最厉害的一匹哑láng。
遇见贺楼经赋的时候,顾师父本就是那独一无二的qiáng者。
这一场qiáng者的对决,谁也未曾落得下风。
所以qiángqiáng联手,便更是激出了让人不敢直视的神曜之光。
可他当时也是真不敢上前去多加询问:
在他还没遇见贺楼经赋的时候,在那些暗夜无光的时候——
「顾师父,当初那些痛苦又不被人理解的日子,你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是真想知道。
真想知道这个法子,好来开导他的成絮。
只是後来他不必问也知道。
顾师父的所有心事都掏空在了曜芒的雪峰之上。
他走出囚笼之时,本就是一身无垢。
他再入世之时,虽然是这天地间的禹禹独行客,行事手段又狠戾又凶辣,可他心里仍旧存了那曜芒雪峰上,最纯净的暖芒。
——gān净的,空白的,即便无一人再可入他心底的白茫境地。
众人谑他为丧家之犬。
祈天立后,又尊他为开国功臣。
——无论是丧家犬还是开国臣,他是後来才知道,顾师父压根都未将这些往心里去过。
这个人,起了个含着笑意的名字。
却冷的如尾字难染。
无极爷爷曾打趣过,「贺楼经赋那究竟得是多么一个乌漆墨黑的人啊,才能把这顾白眼láng给拐走了。」
那个人有没有乌漆墨黑的一颗心他不清楚。
但他唯一清楚的,是那人明明出世入世几旬,也仍旧是一颗赤子之心,无将chūn风往心放。
就是这样两个完全不着调不靠谱的人,偏偏将心栓到了一处去。
自此之后,再也没甚么能中伤得了他们。
因为他们qiáng大到本就不需别人来评价。
——可是天纵小叔呢?
他的另一层身份明明也是可以做个无拘无束的自由人。
却偏偏,担了这劳苦劳心的位置。
「可能跟了帝王家的,都难有个好名声吧。」
苏如盛曾想如此安慰成絮,可看着那人紧蹙的眉头和cháo红的面容,一时恍惚又忘记了所有要出口的话。
只想将这身下人更触一分,更深入一分。
只想将他血脉骨髓中都烙印好自己的痕迹。
成絮。
天下之大,因我是个入世之人,便终不可能佑你不被风言所垢。
帝王也有说不出的苦。
我该如何同你相诉。
「成絮……」
再度固执地揽起他早已瘫软下的细腰,
……【哔哔哔哔……】……
扔进去滚了几圈,拾起来时还淅淅沥沥的往下淌着湿稠水色。
澄澈无波,通透的,就像是在宣世昭告——
「戴上它。」
成絮险些叫他气吐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