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辞
作者:令尹天阑
时间:2022-12-27 21:18:53
标签:令尹天阑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余下的时日,他还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恣睢终于整理好了心qíng,将楚九歌揽在怀里,拥着他出了宫,正巧天暗不久,一颗烟花腾上了天空,照亮了漆黑的夜,映明了恣睢的脸,更让他脸上的泪痕显得格外刺眼。
楚九歌伸出手,踮起脚尖使自己能够与他平视,轻轻拭去了他脸上的泪痕,盯着那双满溢着悲伤的眼看了许久,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gān嘛愁眉苦脸的,今天可是元宵节啊,开开心心的逛完灯会,我们还要回去吃甜甜的汤圆呢。”
原来,他也记得。
恣睢大败而归,灰头土脸的赶回严国王宫,他本可以在边界偃旗息鼓的养jīng蓄锐一阵子,可他回来了,只是想在这个团圆节与他团圆罢了。
“良锦,人们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是今天也一样很圆哦。”
楚九歌指了指高悬在夜空之上,被烟花映的五彩缤纷的那一轮圆月浅浅的笑着。有些话,本想一辈子压在心底,如今却也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
“明年,陪着你一起看烟花的人会是谁呢……我不知道,我只希望站在你身边的,是一个和我一样爱你的人。”
恣睢怀抱着楚九歌的手臂更紧了紧,似是害怕他会逃掉一般,声音颤抖着,仿佛是带着哭腔。“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做错的我会改,求你不要走……”
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恣睢就默默的流着泪,乞求上苍不要带走心爱之人。
楚九歌抬起了恣睢的面孔,将自己冰凉的唇附在上面,将所有苦涩的液体都咽了下去,正如幼时的约定一般。“孤独恐惧都留给我,你只要坐在王座之上,享受着属于你的王者待遇就足够了。”
也就像楚九歌所期待的那样,他希望可以死在恣睢之后,这样便可以确保他以明君之名永垂青史,让他享尽欢乐的日子,最后将孤独与寂寞都留给自己。
不过这辈子是做不到了……楚九歌轻抚恣睢下巴上长出的青茬,唇角的笑是带着由内而外的欣慰的。“我已经很庆幸自己这一生能够遇到你了,人们常说帝王无qíng,又说帝王多qíng,我没有像后宫的那些妃嫔一样争宠,便得到了你的垂怜。遇上一位专qíng的帝王,是我三世修来的福气,怎会过多的奢求恩典呢?”说到这里,楚九歌的神色突然变得郑重,轻轻晃了晃恣睢的身体,继续道:“一定要答应我,即使我不在了,也要尽你所能去做一位明君,开疆扩土,开明政治,使得百姓和乐,国力昌盛。”
这便是我最后的遗愿。
“你已立了落音和闻歌做公子,我便不在担忧你未来继承人的问题。我很自私,拥有你的时候,便只想一个人拥有你,如今我的生命终于快走到尽头,也确实想找个人来接替自己好好照顾你。可是,我太自私了……我做不到和别人一起分享你的爱,所以我希望你答应我……至少在我活着的时候答应我,一定要替我照顾好自己……”
第73章 ·第七十二章·一点残红yù尽时
许长qíng的尸身在严国王宫之中停了一夜,便着手安排下葬的事宜,一是长痛不如短痛,拖的越久,只会让活着的人越伤心罢了,其二便是要为他举行隆重的丧礼,以君王的待遇下葬,因护国有功,追封“靖颜王”,并赐谥号“良贤”。他的死讯被传回临安城,举国上下行三日悼礼,追忆这位文韬武略的难得人才。
依照楚九歌的意愿,许长qíng被安葬在了严国王宫之下的地宫旧址,这地宫本是许长qíng为了自己的父亲建造的,不想到了最后,竟然埋葬了他自己。
“你生前所有的抱负都在招降的那一刻,被封入了庞大的地宫之中,随之一起葬送的,还有你身为王族的荣耀。长qíng,如今,我便把这一切归还给你,生前你拥有的,死后也永远不会被掠夺。你是公子卿,世上独一无二的公子卿,相信即使到了yīn间,你也一定能够手执□□,打碎yīn霾,迎来自己的繁花……长qíng,来世,莫要再生于帝王家……”
楚九歌一身丧服,跪在许长qíng的灵堂之中,一张张的将纸钱放入火盆中烧成灰烬。
他此生,不跪天,不跪地,只跪高堂,只跪君王。如今他选择为许长qíng披麻戴孝,便是认可了他生而为王的地位。
他是严国公子卿,也是严国最后一位王君,即使在位不过□□之后的短短数天时间,可他依靠自己的努力为百姓免去了战乱之灾,成为了严国人心中最有功绩的王君,那么家家户户年后张灯结彩贴着的大红chūn联,被立即换成了凄凉的白绫,也就在qíng理之中了。
许长qíng下葬的时候,楚九歌没有在场,宫人们搬空了王宫之中的大小物件为他陪葬,楚九歌依然没有去看。直到恣睢来对他说:“地宫是在王宫之下的,封住了地宫,势必要在地宫之上累起封土堆,才算是入土为安。只能一把火烧了这王宫了。”
许长qíng死了,他的遗体被安置在jīng美的雕花棺椁中,世人再无机会见到他的容颜,他生前使用过的物件都一同被埋在huáng土之下做了陪葬,或许也没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如今,就连唯一可以让他睹物思人的王宫也要被焚毁,一直压抑着悲伤的楚九歌终于哭了出来。
病痛折磨的他无法再哀嚎着痛哭流涕,此时的他,只能任由恣睢抱着他,将头埋在恣睢的胸口,小声呜咽着,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那只被恣睢取名为“小九”的黑白花猫儿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痛楚,几步踱到楚九歌身前,两只后腿用力站了起来,用爪子勾着楚九歌的衣衫,似是在安慰他,想为他拭去眼泪。
“宫里的人说,这猫儿的母亲,便是公子卿幼时养的那只宠物,后来公子卿为王族所害,不得不退至地宫,没多久,猫儿便生下了这只小猫,只可惜他回到地上来的时间并不多,这小猫也一直由宫人们当做野猫来养。如今公子卿不在了,严国王宫即将付之一炬,宫人们也都被遣散,你便将这猫儿带回临安养着吧,算是许长qíng能留下的最后的遗物。”
许长qíng的丧礼全权由俞景年负责,较比其他几名将军,他受的伤还算轻,最后割断绳子将地宫石门永远封住的人,也是俞景年。
他和许长qíng的jiāoqíng并不深,可一提到这个人,他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初遇之时,在地宫之中,屈膝蹲在竹竿之上,那个扛着□□,身披甲胄,语气玩味的问着:“看够了吗?”的那个年轻人。
如今许长qíng已死,地宫也被封闭,是不是关于他的记忆就可以全部抹去,当做生命中从未出现这么一个人?
如果可以的话,这的确是很好的逃避方式。
只可惜,他做不到。
出发前的那个晚上,楚九歌一个人坐在王宫的大殿之前,燃起火堆,给许长qíng烧了一夜的纸钱。他并不相信人死后去往yīn间真的能够用上这些纸钱,这只不过是他寄托哀思的方式罢了。
恣睢未出言制止,反而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就那么看了一晚,待得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拉住楚九歌冰凉的手,将他带离了王宫。
“这一夜,你说了很多话,嗓子都哑了。”
楚九歌摸了摸自己的喉咙,确实觉得十分gān涸,不过他也只是报之一笑,伸出舌头舔了舔gān裂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