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见》完结+番外
「刘施主别来无恙?」空月语调温柔的关心。
「这句怎不一开头就问啊。」刘生生没来由的烦闷,越和空月相处就越觉得这家伙不像个人。可他肯定空月确实是人……大概是吧。
「你近来不是和那位保长混一起麽?」
「混什麽的,空月你措词真是……」刘生生表情抽了下,自己倒满酒喝乾,一连喝了两杯,微有醉意望着那俊美端丽的男人嘟哝:「可惜是僧人。」
「你跟徐染怎麽了?」
刘生生有意想避开关於徐染的话题,空月却老是不经意提起,他摆摆手说:「唉呀,我跟他没怎样,他说我别管明真教的事情,意思就是我插不上手,所以我就搬回山里,可那小屋毕竟也是他的地盘,所以、我可能还是得走。」
「原来如此。」
刘生生失笑,他道:「我交代的不清不楚,你听懂什麽了?」
「这麽说,你不喜欢徐染了?」
「噗──」刘生生把口的酒往窗外喷洒了一朵月光花,空月不以为意同望向窗外道:「你看,月亮露脸了。」
刘生生喷了一口酒,狼狈抹着嘴巴,却未循空月的话语望向窗外,反而转头看店里的情况,山风忽然刮进店里,所有灯笼烛火晃得厉害,地上人们的影子跟着颤动,有一瞬间他看到那些影子呈现不可思议的状态,好像许多非人的阴影交叠在一起,风头一过再定睛看却是人影无误。
对面空月浅笑道:「怎麽?觉得这间店古怪?」
刘生生直视空月的眼眸,想起从前阿爹说过,入境要随俗,流同就合污,异类都是捏造出来、操作出来的,天生万物,本就都独一无二,但也一样平等,没有什麽是该或不该存在的东西。若心里觉得别人古怪,别人也会反过来对自己有歧见,自以为与众不同、高人一等,这样的人才容易被当成异类拔除。
现在刘生生越来越理解阿爹那番似是而非的话,吃着不知道是什麽东西的肉,坐在不知道是人还是什麽开的野店里,跟眼前这个始终来历不明的云游僧举杯闲聊。
「喝酒。」刘生生倒满酒杯回敬,既然空月好奇明真教的事,他也就拿来当话题边喝边讲,草草交代了近况。话告一段落就道:「与那狐妖相斗时,恰好没带上你那串佛珠,不过还好我没死。也算是逃过一劫吧。对了,这佛珠……」
空月见他要取佛珠归还,微笑阻止道:「你还是留着吧。就当是纪念。」
「纪念啥?」
「纪念我们的友谊。刘施主应该不忌讳和我这样的和尚打交道吧?」
刘生生把手抽出布袋,挑眉说:「那我就收下了。」
酒喝完,空月又叫人来满上一壶,接着问刘生生说:「你提到的纸人,可否让我一观?」
「行啊。」刘生生把剩下的一张在心口画符字的纸人拿出来,拿杯子压在桌上说:「画眼、鼻、口的,前两张我作法用掉了。第三张是属於一个大人物的,她的本事比起我大概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我把那纸人交还本人。现在就剩这张在心口写画符文的不清楚是谁,按这情势看来,可能人在白水县,总之不在远处。另一种可能是这人已经死了。」
空月拿起那张纸符检视,聆听刘生生的看法,刘生生说完又把纸人抽回来手里看了看,问他说:「空月,你有何见解?」
空月听他提问,目光才从纸人身上挪开,回说:「听来你的遭遇实在凶险,早点抽身也好。」
刘生生吃着小菜,边嚼边说:「谁说我要抽身的。我是问你对这事有无头绪。我总觉得……那狐妖想杀我是私怨,而不是这纸符的目的。真正弄这些符的人别有用意,可是这上头写的东西我理解不出来,猜不中。只能推想大概是……」
「是?」
刘生生双手盘上桌面,屁股往前挪,倾身上前,压低声量问空月说:「有没有可能是想把我们几个有别於常人的能力转走?比如那个画口的纸人,那位如今落得不能开口讲话的地步,而且据说是暗中设局已久,她才不小心中招的。至於我、我是能见鬼神,那麽对方应该是想要我这个能力,所以说,做这个局的人本身可能看不见鬼神。除此之外还有闻得到祂们的能力,以及听得到的能力。而事情就吊诡了,一是我搜到的这些符并没有任何一个针对听的能力下咒,再者是这张符。」
刘生生把手里的符摊桌上,食指对着纸人心口那符文敲击几下,神情语气严肃道:「我想不通这是什麽能力啊。跟鬼神交心啊?」
空月垂眸注视那纸人,脸上挂着浅淡近无的笑意低喃:「差不多的意思。这个人,是个容器。」
「什麽?」
「我猜的。」
「呿。」刘生生微讶,喝酒压惊,觉得这事似乎还研究不出结果,又跳到另一个话题:「你不是在找什麽,找着没有?」
「快了。」空月浅浅微笑,又睇了眼桌上的纸人说:「就快了。」
刘生生睨了眼空月,空月略有迟疑想起了什麽,问他说:「方才提到的狐妖,是不是两条尾巴?」
「你怎麽知道?」
空月复杂一笑,回答说:「过去有只狐妖纠缠於我,特徵是两条尾巴。那狐妖做了不少恶事,更不惜吸取凡人精气修炼,没想到会让你收拾了。你也算是替天行道,功德一件。」
刘生生蹙眉,撇嘴揶揄空月说:「你会被妖怪纠缠,我可是一点都不奇怪。」
「这……」空月苦笑,念了句佛号。
「不过狐妖不是我收拾的,是给雷劈死的。」
「哦?」
刘生生摆手,掏了掏耳朵含糊描述了下,其实他搞不清楚状况,好像那道雷是狐妖相识的东西所为,可能是起内哄也不一定。
後来净是讲些无关紧要的事,刘生生趴在桌上哼了会儿歌,慢慢带着醉意入睡。这时野店也已经没有什麽客人,回归宁静,空月讨了间空房把刘生生带去歇息,自己则坐在床缘打坐,约莫一柱香以後熄了灯火,却往外走,直到走出店外,身影被山中烟岚笼罩、隐没。
刘生生偶尔会在半夜三更醒来,这次是因为酒喝多了,醒来找地方解手。他迷迷糊糊走出房间,走下楼绕过几根柱子,这深山野店解手的地方一般在外头,於是他往店外走,绕着店找了会儿。秋夜山林间的风寒,冷意沁到骨子里,他顶着凌乱的发髻慢慢清醒过来,这时他已经把店绕完一圈了,回到野店前面却愣住。
野店前头的空地有几座篝火在燃烧,空气中有焦香味,不晓得在烧什麽,但焦香味好像是在烧肉类而非木头,闻着让人有点嘴馋,但刘生生没空流口水,立刻察觉情况有异而躲在暗处观望。
有许多人围绕篝火低唱着像歌又像经文的东西,那些人矮的跟不满十岁的小孩一般矮,高的比他所见过的成年男子还高壮,细看才发现那都不是人,是狐、是熊、是獐子、是貂、是山犬、是狸……
刘生生明白过来,压抑气息悄悄退离,离野店越远脚步就越快,最後在没有月光的山里逃窜,几次踩到青苔、被树根绊脚,摔得狼狈。摔了三次才猛然想起空月,紧张喃喃:「啊、空月。空月该不会已经被吃了?」
他本能调头要赶回野店去,跑了一小段又让恐惧拉住脚步。他想:「万一空月已经被吃光,我这一回去岂不是自寻死路。要是我这一走,空月才真正是没有生机吧。」
刘生生僵在原地,开始天人交战,就在这时有东西朝他破空袭来,一个东西砸在他侧脸,险险击中太阳穴,却把他整个人打到地上疼得直冒眼泪。好像打中他的是个小石子,然後黑暗中有人在笑:「呼呼,呼、呼、呼。」
有头野兽接近他,把鼻尖抵在他脸庞、耳际、脖子嗅了嗅,笑声刻意放得很轻,但话音低沉:「本来还得跟其他人瓜分你,现在你自己悄悄逃出来,我就能独吞你。从哪里吃好?眼珠子最补了,脑袋也是,就从头吃吧。」
刘生生的脑袋被野兽的大掌揉来揉去,他直觉这东西是头熊,但他又痛又害怕,竟无法反抗。第一口就要从头咬下来?万一他没能立刻气绝,岂不是要闻到这熊妖嘴巴的味道,恶……
如此胡思乱想,刘生生开始後悔跑出徐染家。他已经闻到妖怪嘴巴的臭味,「唔唔!」惊恐哽在喉间发不出来,熊妖停下来,居然缓慢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