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欢
长欢低下头去,面无表qíng地往回抽脚,“放手。”
“长欢!你连自己亲爹都不认了么!”无论长欢怎么使力,他只管抱着不撒手,抱着长欢的腿就像抱着一根救命稻糙。
旁边本就有不少看热闹的人,一听那人的话,再看地上那汉子虽然láng狈了点,但外貌与长欢确实有几分相似,当下便不知脑补了多少故事,对着长欢指指点点起来。
长欢冷笑,“许仲安,你但凡还算个人,现在就立马滚,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许仲安大概从来没见过长欢这个样子,愣了一瞬之后却是变本加厉地嚎哭起来:“你这个不孝子!枉我生你养你,你长大出息了就嫌弃我这个爹给你丢人现眼,不想管我了是不是?”
长欢知道许仲安是个不要脸的货色,只是没想到他不要脸到这个地步,这种颠倒黑白的话,也亏他说得出口。
长欢本不想搭理他,却不知想到什么,脚也不想着抽回来了,只定定地看着许仲安:“许仲安,你去看过我娘么?”
许仲安不防他问到这个,一时怔住了,脸上甚至有些茫然。长欢一看他这个神色,心里瞬间就冷了,他到底为什么要问这种话呢?难道对这个人还有期望么?长欢唇角扯出一个讥讽的笑,也不知笑许仲安还是笑自己。
许仲安想了半天才想起长欢说的娘是哪个,再看长欢时难免有些心虚,便也不哭喊了,只有些底气不足地央求:“长欢,你我父子一场,你总不能忍心看我还不起债被人剁手吧?”
许仲安好赌,从前他家境殷实,随便他怎么挥霍,家里人也不怎么管他,尤其他做了当家之后更是肆无忌惮,别人想管也管不着了。后来落了难,到底改不了赌博的毛病,一有点钱就往赌坊跑,连他那个明媒正娶的夫人都忍受不了他qiáng行与他和离。许仲安落难之后,仔细算来没有弃他而去的也就长欢了,可惜到头来陪着他的人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没了长欢之后,许仲安真正是妻离子散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之后许仲安过得怎么样长欢没打听过,不过想想一个没钱没势的赌鬼怎么也好不到哪儿去,今日撞见的qíng况虽不在预料之中,倒是并不意外。
长欢笑了一下,只是一个笑,没什么qíng绪。他对着许仲安,甚至算得上温柔地道:“我忍心,我怎么不忍心呢?别说你被剁手,就算你要被人打死,我也是不在意的。”
“你!你你你……”许仲安气得浑身发抖。
真可笑,长欢想,他有什么资格生气呢?
“逆子!你这是不孝!你就不怕下地狱吗!”
许仲安还在骂骂咧咧的,长欢真是多一句话都不想再和他说,用力一脚将人踹开,对着赌坊的打手道:“这人我不认识,你们按着规矩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说完,没理会许仲安的谩骂和旁边一群人的指点,快步离去。
对许仲安,他从前或许还有怨恨不满,现在他对他而言与一个陌生人无异了。不想管他,也不想看他的下场,只当他早死了。
从头到尾慕清寒都没说过一句话,长欢走时丘晟睇了个眼神问慕清寒,慕清寒看了许仲安一眼,眸子里有毫不掩饰的寒意,却是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丘晟看慕清寒没什么表示,知道这事不用cha手,就许仲安这德行,不用管他,他也早晚把自己给作死。
长欢走出有一段距离才慢下来,这一慢才发现他方才几乎是绷紧了神经,一下子放松,竟然有一种虚脱般的疲惫感,慕清寒走上前让他靠着自己。
长欢揉着眉心,半晌开口,嗓子带着压抑过后的沙哑:“他是我爹,我……是被他卖进赵府的,原本是要卖作下人,不过听说卖作男宠钱要多些,呵,”长欢笑了一下,“他就毫不犹豫地改了主意。”
长欢闭上眼,脸上分明在笑,却比哭还难看,“我曾经想过死的,没死成,就想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主动去死。”
“我死了,高兴的是别人,我什么也没得到,凭什么呢?可是我活着,却总像死了一样。”
“你知道吗?除了我娘,没有谁像你这样对我好,让我觉得自己是真真切切地活着的,我……”我觉得我快离不开你了。
长欢每说一句,慕清寒掩在袖中的手便攥紧一分,长欢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完,慕清寒却隐隐觉得那是一句很重的话,重到他不敢听,重到他无力承受。慕清寒脸上压抑着,却从眼神里透出一种深沉的痛苦来。长欢没看见,丘晟看在眼里却是阵阵心惊,他现在开始怀疑,王爷是不是真的知道分寸了。
因着许仲安这事,长欢也没什么心思再逛了。
回去之后长欢拿了琴来,本想静静心,却是越弹约乱。索xing不管什么曲子,心不在焉地随意拨弄着。
慕清寒在旁边陪着,长欢几次看他,yù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却总下不了决心。慕清寒不急,便等着,长欢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清寒。”这是长欢第一次叫慕清寒的名字,叫出来之后似乎自己也觉得生疏别扭,便停了一下,“过几日陪我去个地方吧。”说完之后又想到,“你有时间么?”
这还是他第一次没有问清楚就这么莽撞地提出要求,补了后面一句后总有些忐忑。
慕清寒故意拖着不说,看够了长欢着急的样子才道:“要陪你当然有时间。”也不问他去哪儿,全是宠溺纵容。
长欢松了口气,反应过来慕清寒话里的意思又不禁脸红。
往前听了那么多qíng话,甚至亲密的事都不知做过多少次了,却不知怎的偏偏这简单的一句竟让他觉着不好意思起来。
难得的,今晚慕清寒竟然没有留下来。
出了庄子,慕清寒脸上的笑便不见了。
“丘晟……”他叫了一声,却没了下文。
慕清寒的脸掩藏在夜色里,丘晟看不见他的表qíng,有些话便不知该不该开口。
倒是慕清寒转头见他那副要说不说的样,“要说什么便说罢。”
“王爷,您不该再将长欢公子放在身边了。”
慕清寒皱眉,叹息道:“再等等吧,等过段日子。”
丘晟虽然没说话,表qíng里却满是不赞同。但慕清寒决定的事,终究轮不到他置喙。
长欢带慕清寒去的地方有些偏僻,风景倒是不错的。慕清寒隐隐有些猜测,却不敢确定,甚至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他的猜测是真是假。
后面一段路是走过去的,只有长欢与慕清寒。
心里隐隐的预感在看到那块孤零零的石碑时成了真,慕清寒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高兴多一点还是酸涩多一点。
周围的野糙长得都快看不见石碑了,长欢蹲下身清理着,慕清寒默不作声地帮忙。
到底是慕清寒打破了沉默:“来看伯母怎么不准备点东西?”
长欢:“带了东西她也是看不到的,心里记着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