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湮宫
突然门外却响来一阵拔高的声音,似乎是仆人的,那分明在说:“少宫主,您怎么躲在门外也不吭声……守了多久?”
什么?!
霁雪瞪大眼睛,忙直起身,侧头,拿袖子擦脸,竟有些手足无措。
门砰的一声。
被人从外头踹开了。
番外四 梨花自飘香 [二]
其实,我在外头看了很久……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记得了,久到我已经忘了……或许是当霁雪搬来着偏僻的宅院,当他不在像从前一样待我的时候,我便习惯了在深夜的时候,偷偷来看他一会儿,看他一身可曾寂寞,可能少了什么,生活过得好不好,这已成了每日必须履行的事宜之一。
每次看到小敛迹窝在他怀里撒娇的时候,他脸上dàng起的笑容,暖暖的有着神圣的光洁,
但是这么单纯的一个笑,我便觉得心绪复杂的很,心里头一股热流淌过,酸甜杂糅,一时间感触颇多,就连……眼眶也热了。
他对孩子是坦诚的,言行举止间宠爱不会刻意隐瞒,不会像对待我时那样,什么事qíng都闷在骨子里。
或许这就如他人所说的,血脉相承。
可是,今日却怎么了……
我仰望,一轮弯月挂在空中也恰倒好处,平添了许多清净与寡凉,果然是个多事之秋。
深吸一口气,拨开在一旁惊得促不及防的仆人,
我抬脚,一下把门给踹开了。
其实,我更想把它踹得稀巴烂,看一个破屋破门,他这个xing子薄凉的人能安稳住下去么,可是却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压抑在胸口的那团火焰顿被一盆水浇了个透湿。
霁雪正拿背对着我,直起身,侧头,拿袖子擦脸,竟有些手足无措。
我眼神柔软了下来,很是心疼这家伙。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冷极了在这寂静的夜里可真不协调,他就不会说些能让人觉得稍微暖和的话么。
他,可曾知道……
我每晚都会来,在门外守他很久。
“听说敛迹又跑来你这儿,我来看看她。”我讪笑着,手有些不知道往哪儿摆,装模作样的蹲下身子,摸着那个熟睡中的小家伙的脸,侧身偷看,直到霁雪把撸泪的袖子放下,平定了身子,才缓缓开了口,“这孩子……总是这么黏你,给你添麻烦了,要是没生她就好了。”
“麻烦?”他恍神笑了,有些怔怔,“她不是多余的……一直多出来的那个是我,或许我就不该来,来了只能平添了笑话。”
我握着敛迹被褥的手一抖。
我看到了这小家伙赤luǒ的身子,顿时有些了悟,为何先前在屋外纸窗前……看到霁雪那副无主见的样子,一时间竟像是要了他的命。
此qíng此景,竟有些难堪。
“你看到了么……正如你想的那样……她是你与温玉的孩子。”
我轻抚着小敛迹的脸,她像是很乏累,也是那会变身的时候,我也像她这样……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也撑得住,听到他的话我便停住了手里的动作,迟疑着说:“你听我说……我……”
“有什么,好说的……”
他笑了。
清冷的月辉照在他身上,一池比霜雪还白的发披垂在了肩上,如玉般的脸上苍白得毫无血色,他神qíng格外的凄楚,从未见她露出如此悲伤的表qíng,竟相是心也被摧碎了一般。
他目光从我身上滑过,落在了小敛迹的身上。
“知道么,我以前从未奢望过她是我的孩子……是我,目睹了温玉把她从你腹部抱了出来,我从他手里接过了她……第一声哭声这么响亮,就在我的怀里……她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我。”
他蹲下身子,手悄无声息的抚上了小敛迹的脸颊,撇头,一双明眸清澈的望着我,暗涌着无尽的悲伤,“我从没这么迫切的希望,这个孩子……是我与你的。”
我哑然,他虽是这么说,可眼里的神qíng却是相反的……愈来愈暗,也愈发的伤感了起来。
我扶上他的手,轻声说:“你知道,这种事qíng并不是我所能cao控的……”
他一把将我挥开,身子僵硬。
“既然不是,你就不该给我这个希望。”他声音拔高了,又顿时低了下来,“敛迹……你叫她敛迹,你知道了……那一刻我是多么的欣喜,甚至觉得千里跋涉的赶来,就为这一刻也值了。”
敛迹敛迹……
你会让我误以为,你还是喜欢我的……一如往昔。
他起身,望向我的眼神,波光潋潋,令人心神惘然。
“霁雪,为何你终究不懂……我们之间并没有变,你不喜欢与他们一起住,我便许你搬来这儿,冬天怕你冻着,哪怕深夜也会派人来给你预备碳炉,白天便叫人小心挪走,就是怕你察觉了会不高兴……”
见他撇开头,一张清冷的侧脸。我有些哑然,剩下的话全落入了肚子里。
你何曾知道……
或许你全看在眼里,却装作一无所知。
你很坏,可是我却忍不住不去关心你,瞧你这处总是这般冷清,我时常惦记着伺候你的人是否上心,你桌上茶壶里的水够不够你夜里喝……
这些还不够么,
为何,你还要怀疑我对你的爱。
霁雪,你在伤我,也在伤你自己。
“我知道知道的斤两,湮儿……我知道自己对你来说是什么……”他身形笔挺,单薄且依旧那般固执,话说得平平稳稳,可那里边的颤音却将他的脆弱展露无疑。
“从一开始,温玉就是为了让你忆起你和他的过往,我才会拥有现在这副模样……我面目十分丑陋,被火烧的满是疮痍,世人皆称我为毒仙子……”他失笑,“若去了这副神仙般的皮囊,我也只有一身的毒和可憎的面孔而已。”
他眼专注的望着我,明眸里有比月辉还要清冷的亮光,比任何一处都要柔软,似乎只需轻轻一碰,那一池的晶莹便都会碎若星辰。
似乎一字一句的都在说着同样一句话,
凭什么……
就信以为真……认定孩子是自己的,都忘了么……这眉目,鼻与唇……是别人施舍的……
“对了……”他像是记起了什么,手抚着华发,轻叹道,“光是这副别人给的好坯子,我都没珍惜好……还让他早早白了发。”
“够了,别说了……”
这个傻子,这个傻子,
却傻到让我心甘qíng愿为他揪心,这般的疼痛,却也甘之如饴。
“你以为我看上的就是你这副皮囊么……你年纪轻轻就白了发,换成你这么说……我何不天天对着温玉看,他比你更温文儒雅与仙姿玉质。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