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东
短须捕快被他冷厉的眼神激得一跳,随即大惊小怪地叫道:“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还敢跟爷讲条件,想造反了?锁上,赶紧锁上!”
甄之恭额头青筋直跳,一双铁拳握得死紧,然而看窦家富一脸惊惶不知所措,再看不远处又有几名衙役聚拢过来,只得咬牙qiáng行吞下一口恶气,伸出双手让衙役用铁链缚上。
短须捕快跟着重重一脚踹在甄之恭腿弯处,骂道:“在爷的地盘上乍翅,活得不耐烦了!”
甄之恭闷哼一声,额头汗如雨下,高大的身躯摇摇yù坠。
窦家富心中瞬间揪紧,大呼道:“贾铭,你怎么样?”
甄之恭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缓缓摇头。
短须捕快朝黑子等人瞪了一眼,“你们几个老实点,别给爷们找麻烦!”
黑子四人连忙点头哈腰,唯唯诺诺地应了。
短须捕快把手一摆,高声道:“把凶犯拉回衙门!”
一群衙役拖的拖拽的拽,将甄之恭和窦家富连打带踢地带走了。
余下满街百姓唏嘘叹惜。
第15章 磨难
甄之恭和窦家富被拉到永平县衙,直接投入暗不见天日yīn森cháo湿的牢房。
窦家富qíng况还好,虽然路上挨了不少拳脚,但没伤到筋骨,甄之恭却是不大妙,最后一段路几乎是被拖着走的,破烂的裤管洇了一片血迹,本就未愈的腿伤又加重了几分。
窦家富几乎不敢看他磨得血淋淋的双腿,心里难受得不行,颤声道:“你的腿……是不是很痛?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要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
甄之恭靠在湿冷的石墙上,疲惫地低声道:“没什么,我的腿没断,只是些皮ròu伤。这事也怪不得你,是那些衙差太猖狂,竟然明目张胆维护行凶作恶的地痞流氓,真是无法无天。”
窦家富惶然道:“那怎么办,他们不会真的把我们当成杀人凶手来处置吧?”
甄之恭不假思索道:“别急,等上了堂见了县太爷,由我来跟他应对,不会有事的。你瞧着,不出三天,我们一定能出去。”
窦家富见他说得笃定,心中不由略定,从衣服上勉qiáng找了块gān净点的地方撒了块布下来,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拭腿上的血污。
月余前窦家富就曾这般为甄之恭处理过伤口,此番再动手,俨然成了熟练工。
甄之恭看着他认真的脸,以及半垂的浓密睫毛,心中不由暗道,这小子xing子若不是那么倔,脾气若不是那么坏,嘴巴若不是那么毒,为人若不是那么小气,倒还是有几分可爱的。至于长相,看久了似乎也没那么丑了……
感觉到投注在自己脸上的视线,窦家富抬起头,摸摸自己的脸,莫名道:“怎么了?”
甄之恭把视线转开,漫不经心道:“没什么。只是想不到我甄……本大少还有身陷囹圄的一天,也算是个难得的体验了。古圣贤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一边说一边煞有介事地摇头晃脑。
窦家富听得似懂非懂,本想习惯xing地出言讽刺,转念想到此人为了搭救自己才进了牢房,还受了不轻的伤,自己若还挖苦他似乎有些不厚道,于是难听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
坐牢的体验虽然特别,却不是一般人能受的。牢房里条件十分恶劣,光线晦暗,yīn风阵阵,地上只铺着薄薄一层受cháo发霉的稻糙,墙角不时有耗子钻来钻去。比较起来,窦家富那间简陋寒酸但却gān净敞亮的土屋要舒服太多了。
除了甄之恭和窦家富,大牢里还关着其他一些犯人,个个蓬头垢面不人不鬼,也不知在牢里呆了多久,或者像疯子一样哭哭笑笑大喊大叫,或者死人似的整天躺在地上无声无息,让两位新来者毛骨悚然心下恻然。
既来之则安之,窦家富打起jīng神,把稻糙在墙角拢作一堆,解了外衫铺在上面,再扶甄之恭过去。
甄之恭也不跟他客气,径直在糙铺上躺下来,瞄一眼窦家富身上仅剩的一件薄薄的单衣,随口道:“你不冷?”
窦家富挥了挥绽起一层jī皮疙瘩的胳膊,作豪迈状道:“不冷,我身体健壮得很。”
甄之恭好笑,“小jī仔一般,哪里健壮了?本大少这样才是,知道吗。”
窦家富恼了,正要张口回骂,不妨被甄之恭揪住衣摆,一把拉了下来,哎哟一声跌到他怀里。
他四脚朝天划拉了一阵,本想报复xing地顺势给甄之恭两脚,旋即想到他腿上有伤,又于心不忍地让到一边。
甄之恭长臂一展,十分自然地将窦家富的肩膀揽住。窦家富心里一下子软了,乖乖地靠在他肩头。两个人依偎着缩在墙角,体温透过衣衫互相传递,很快身上便暖和起来。
等两人都饿得“腹如雷鸣”时,才有一名叫老赵头的gān瘦狱卒送来散发阵阵异味、有如泔水一般的晚饭,令甄之恭不忍瘁睹。
此时他才深刻地体会到,与窦家富同居的一个月,每顿吃的饭菜根本是人间极品美味。
窦家富也觉得难以下咽,但人在牢里别无选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总不能绝食饿死在这里吧,便还是端了碗勉为其难地吃起来,一边还苦口婆心地劝慰恶心yù呕的甄之恭:“多少吃一些吧,你受了伤,饿着肚子恢复起来就慢了。”
甄之恭闭着眼睛连连摇头:“不要,本大少宁可饿死,也不吃这臭烘烘的猪食。”
窦家富霎时噎住,含着一口“猪食”哭笑不得,吞也不是咽也不是。这家伙,平时那般qiáng横霸道,此时说的话竟像孩童赌气撒娇一般。罢了,他吃不下就算了,说不定运气好,明天就能出去呢。
然而,接下来窦家富就发现这个想法实在是过于乐观了。
过了三天,没有任何人来提两人过堂,每日只有老赵头送来一两顿猪食。
甄之恭提出求见县太爷,被老赵头指着鼻子臭骂了一顿。
甄之恭qiáng忍怒气道:“你知道我是谁吗?如果你能安排我见一次县令大人,我出去以后必有重谢,保你这辈子什么也不用gān也能坐拥金山吃喝不愁。”
那狱卒有如听到世间最荒唐的笑话一般乐得前仰后合,末了讥讽道:“你他娘的要是这么有钱还会去卖豆腐?呸,当爷爷我是三岁小儿啊!”
甄之恭咬牙道:“不审不问,难不成我们要被一直关在这里?”
狱卒挖挖鼻孔,漫不经心道:“那又怎么了,这里和你们作伴的人不是挺多么!等哪天王捕头心qíng好想起来,兴许你们就能出去了。”
说罢也不理会甄之恭如何愤然怒吼拍打铁栏,径自扬长而去。
王捕头便是那天当街缉凶的短须捕快了。
甄之恭此时方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xing,在距离宁城千里之外的永平县,用着化名身无分文,又被与地痞恶霸勾结的黑心衙役投入大牢,这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