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东
醉意顿消,一颗心霎时沉至谷底。
一刻钟后。
陈妈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大少爷,面目狰狞双眼发红,夜色里尤如厉鬼一般,当下吓得几乎没晕过去,浑身打着哆嗦道:“大,大少爷,窦公子不是下午去茶庄了么,您,您怎么还回来找他?”
甄之恭甄之恭握紧双拳,忍住胸中bào戾之气,“谁说他去茶庄了?”
“是,是夫人啊!下午夫人说您事务繁杂,让他过去给您帮忙……”
陈妈话未说完,甄之恭已经闪电般冲出了院子。
又是两刻钟后。
本已陷入沉睡的甄府大宅灯火通明人人惊起,战战兢兢地在暗处围观大夫人与大少爷这对母子有史以来第一次当着全府人的面公开激烈争执。
“娘,您究竟把小豆腐送到哪里去了?”
“去他该去的地方!”
“娘,儿子这辈子最后一次求您,把他还给我。”
“你说什么胡话!这个时候你应该留在茶庄思考对策,化解甄家数百年来最大的危机,而不是酒气醺醺地跑回家为一个不相gān的外人来质问你的母亲!”
“小豆腐不是外人!他是儿子心爱之人!没了他,儿子要那些富贵荣华有何用?!我甄之恭今夜在此立誓,这辈子非他不娶!”
一言即出,阖府震惊。
秦氏脸色煞白,半晌说不出话来,惊怒伤痛之余潸然泪下。
旁边的甄老爷一脸呆滞,如听天方夜谭。
甄之恭同样心痛如绞眼底热辣,“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娘,上一次儿子还在永平县与小豆腐在一起时,尚未意识到自己对他的心意,因此听说您由于儿子的失踪而忧伤成疾后,便连招呼都没和他打就离了永平赶回宁城,以致与他一别数月,差点与他失之jiāo臂。这一回,儿子不会再重蹈覆辙。”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小豆腐三番两次救了儿子,儿子这条命已经是他的了,任他去到天涯海角,也定要把他找回来。对不起,爹,娘,儿子自知不孝,让您二老失望了,不配再当甄家家主,您们就让儿子任xing一回吧!”
说罢“呯呯呯”连磕三个响头。
秦氏泪如雨下,终于掩面泣道:“他,去苏城了……”
“谢娘成全!”甄之恭翻身上马,洒泪而去。
第63章 入网
时间倒退,回到下午。
窦家富蜷在车厢角落里,把头埋在双膝间一动不动。明明是七月炎夏,他却觉得浑身一阵一阵的发冷。
王江坐在对面,拿不准他是不是睡着了,也不敢出声惊扰他,只能无聊地靠在车窗边看风景。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从西门出了城。
最近一段时间雨水比较丰沛,三天两头的便会下一场雨,因而路上有些泥泞,还分布着大大小小积水的坑洼,以至出了城后马车便有些颠簸。
窦家富身子本就不适,加上心qíng前所未有的低落,马车这一晃dàng便有些头晕胸闷昏昏沉沉。
突然,车厢猛地朝左边一歪,窦家富瘁不及防,便朝车厢左侧一倒,“呯”的一声撞上壁板,痛得他眼冒金星低哼一声。
旁边的王江在车厢侧倾时眼明手快地抓住了车窗,所以没这么倒霉,见窦家富滚到一边,连忙将他扶起来,“窦公子,您怎么样?”
窦家富按着胀痛的后脑勺,感觉那里明显肿起了一个包,但他一向不愿给人添麻烦,便摇头道:“我没事。”
这时马车已经停了下来,王江便掀了车帘问:“李哥,怎么回事,车怎么停了?”
驾驶位上的李平回头无奈道:“马车一个轮子陷进了一个泥坑里,一时出不来。兄弟,不如你下来帮忙推一把吧。”
“见鬼,怎么这么倒霉!”王江骂了一声,起身下了马车。
窦家富觉得有些头重脚轻,却也不想呆在车上拖后腿,便也跟着下了车,来到马车后部,要与王江一同推车。
王江吓一跳,“窦公子,您怎么也下来了,推车这等力气粗活让小的来就行。”
他虽然原来没见过窦家富,不清楚他的身份来历,但既然是甄家大夫人亲自安排了要送他去苏城当管事,必定不是一般人,因此除了按秦氏吩咐务必要将他送去苏城外,他对窦家富该有的尊重与礼仪还是不少的。
窦家富不以为意道:“没事,一起推吧。”
王江与他不熟,还拿不准他的脾气,听他坚持,也不好再劝,当下两人便一起伸手推车,李平仍在车前挥鞭赶马。
只是这辆马车车厢的内部结构乃是用jīng钢打造,份量很是不轻,而左侧车轮陷入的泥坑又着实不小,因而两匹马往前拉时,车轮便在坑里一个劲儿地打滑,溅起的泥浆喷了窦家富与王江一身,却没能从坑里出去。
窦家富膝盖发软,一使力便觉浑身酸痛象要散架一般。王江见他脸色发白qíng况不对,便劝他到路边歇一会儿。
窦家富也觉自己实在帮不上忙,便答应了,抬手擦了把满头的虚汗,正要走到路边,迎面而来的另一辆马车上忽然传来一声颇为耳熟的呼唤:“小豆腐!”
他心里一跳,既惊又喜地抬头,却见对面过来的马车车窗边探头出来的人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个,而是另一个熟人,修眉朗目,容貌俊雅,正是宋知。
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此人,窦家富一时愣住,呆呆站在路中间。
“停车!”随着宋知一声令下,那辆马车靠边停了下来。
宋知跳下马车,快步走到窦家富跟前,不无惊讶道:“小豆腐,你怎么出城了,这是要上哪里去?”
窦家富满腹心酸不知从何说起,又不知该如何面对此人。
勿庸置疑,宋知待他是好的,与他在一起他也是开心的,可以接触到一个以往他渴望却无法企及的全新天地。可是,那个人不喜欢这样,要他与他断了联系再不来往,否则——
哪有还有什么“否则”,以后他与任何人来往,都与那人无关了吧……
半晌他才涩声道:“我要去苏城。”
宋知更加诧异,“苏城?好端端地怎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窦家富哪里解释得了,只是神qíng麻木地咬唇不语,觉得后脑勺被撞的地方更痛了。
宋知眉头微蹙,略低了头仔细看他的脸色,发觉有些不对劲,接着又问:“小豆腐,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窦家富刚想摇头,宋知已经伸手覆到他额头上,随即惊道:“这么烫,你发烧了!”
“我没事,你不用管我。”窦家富挥开他的手,一边说一边摇摇晃晃往自己的马车走去。
刚走了两步便被宋知一把拉住,“小豆腐,你烧得不轻,必须马上看大夫。”
窦家富满心的委屈与悲愤突然间一齐爆发出来,不由头痛yù裂歇斯底里地大喊:“我说了我没事,不用你管,我要去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