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体记
这番道理,我自不能跟棋娘细说,只点头将青阳丹收下了。
棋娘最后低声道:“筠儿,我有事须远行,恐怕得有好一阵子,不能再见了。那边府中最近多事,有何为难,你可让东府众人相助!”
我点头答应,心道:“难怪这般着急,现在如此忙乱,她还将青阳丹也带过来jiāo给了我。”
沉吟片刻,道:“爹爹很快就回来了,你不等他到了再走么?”
棋娘面色微晕:“我gān嘛要等他?”
我心中一动,忽生奇想:“莫非她离府,倒为躲避贾似道?”
棋娘推了我一把:“那边在唤你,不跟你多说了!”
说着,转身离开。
应酬过众人,我牵着两名新娘入了dòng房。本以为妻妾分屋,我两头奔走,但看那引领婆子的处置安排,却是一龙二风、妻妾同眠的格局!
我还没发话,扶着新娘的一名红衣丫鬟,满面羞红,急得口吃:“这……这怎使得?对我家小姐太……太不敬了!”
“姑娘,你不知道,别瞎说!”
那红衣丫鬟还不依,竭力与婆子争辩。只听红盖头下传出一个柔和的声音:
“蓝蓝,不要胡闹,听嬷嬷安排好了!”
原来这红衣丫鬟就是蓝蓝,我不由朝她多瞧了两眼,姿色算得上周正,不能说有多出众,但奇怪的是,她浑身上下,无不伶俐,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别有一番味道。想起昨夜拿她对浣儿说事,见了面却毫不相识,不由暗下好笑,蓝蓝见我看她,瞪眼道:“看什么!都怪你这坏蛋,将事qíng搅得一团糟!”
“蓝蓝!”
红盖头下又传来喝斥,这回听出新娘的声音低沉温厚,不类少女的娇脆,几乎将我唬了一跳。
蓝蓝对我甚是不满,白了我一眼。
主事的婆子见机扯了扯她衣袖:“姑娘,我们好出去了,让新人歇息!”
蓝蓝大睁了眼:“我家老爷jiāo代,让我片刻不能离了小姐!”
主事的婆子好笑:“人家夫妻dòng房,你也陪着么?”
蓝蓝又羞又急,顿足道:“本来不能答应的!如此毛躁,算什么?”
说归说,终于还是挪步出了屋子。
其他侍侯的丫头也纷纷掩门出去,屋内只留两顶不言不动的红盖头,红烛高烧,锦被层叠,我不由心有所感:“大公子呀大公子,真对不住了,你的爱婢小菁先入了我手,浣儿虽不能算你的,但她对你有qíng意,也算我冒领,如今不好意思,我又要对你的娇妻下嘴了,怪只怪你福薄,你既不在,只有我代劳,天意使然,怨不得我胡吃海喝了!”
想了一想,正妻为大,先到陆小渔跟前,将她红盖头掀开。红盖头一去,低垂着一张亦红亦白的粉面,我不知之前大公子如何称呼她,便启用了现成的新称,道:“娘子!”
“筠哥儿,”
新娘缓缓抬起一张妩媚的瓜子脸,长长的眼睫忽闪:“先别忙叫‘娘子’,我要跟你约法三章!”
我唬了一跳:“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
陆小渔的神qíng含羞带恼:“大家这都为哄老太君高兴,当不得真!没有父命,我还不能算是你贾家的人!”
我一愣:“那磕头拜天地算什么?你穿这身衣裳、来这dòng房……”
“那是做给老太君看的!”
陆小渔面色一红:“做小辈的,再怎么委屈自己,孝顺老人,那也是应当,所以她们来劝我,我也只能答应。但你也得替我想想,我午觉方醒,就给人弄到这边,一生嫁一回,什么准备都没有,就这样进你贾家的门么?”
“你……你想怎么样?”
“所以要跟你约法三章,第一,你将我当客人,不许……不许对人家无礼。”
“咦?”
“第二,我要乘花轿,chuīchuī打打,光明正大进你贾家的门,要朝公婆磕头见礼。”
“那就是在西边府上重办婚事?”
“对,世上那有婚事避开公婆的道理?”
看来,她也知道两头贾府的宿怨,特意提起,是不愿只躲在东府,做个见不得公婆的儿媳。
“嗯,还有呢?”
“第三么……筠哥儿,你忘了答应过的那件事了么?”
糟糕,这才最头痛!动不动叫我记起“前事”我往后还怎么活?更可怖的是,她脸上神qíng怎地那般古怪?实在叫人猜不透呀。
“就知道你会忘,反正也不急,你慢慢想罢!”
陆小渔抿嘴一笑,道:“浣儿妹子头都垂酸了,还不快去掀了红盖头?”
那边浣儿闻言一动,头上红布直晃。
我心下痒痒,走过去,猛一掀,浣儿如给人解了xué道,羞望了我一眼,随即转头向陆小渔怯怯地叫了声:“姐姐!”
陆小渔点头道:“浣儿妹子,咱们往后是一家人了!”
浣儿又喜又羞,面色犹带不安:“我方才被表姐数落了一通,姐姐,你真不怪我么?”
陆小渔道:“怪你什么?”
浣儿咬了咬唇,道:“你……你的大喜日子,却多了我添乱。”
“不对!”
陆小渔唇角微笑:“你没听我跟筠哥儿说话么?今儿我是客,你才是正主儿!”
说着,竟盈盈起身,走向小圆桌边,捋了捋宽大的吉服袖口,执壶倒了两杯酒,以小盘端了过来。
“请两位新人喝jiāo杯酒!”
那明亮的慧目朝我望来,她借机重申己志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难道她真打算dòng房为客,做个守身的新娘?
浣儿哪里敢受,登时慌了,小脸通红,忙也起身,至桌旁倒了一杯,举杯结结巴巴道:“姐姐与……与公子喝jiāo杯,我……我只能算作陪。”
想不到浣儿也有她的心慧处,这样一来,她算是摆脱困境了。我望了两人一眼,笑道:“怎么,没人肯与我jiāo杯?娘子,约法三章里可没这一条呀。”
陆小渔一手托盘,一手至浣儿手中抢过酒杯,一口喝了,杯口一照,道:
“好了,该喝的酒我喝完了,只剩了你们俩!”
陆小渔看着虽温婉和顺,其意甚坚,不管事qíng原本的是非曲直,她始终不慌不忙,岿然不动,神qíng从容自若,无理也显得有理,最终我与浣儿都拗她不过,在她目视下,把jiāo杯酒喝了。
饮完之后,我与浣儿像上了她的贼船,再也下不来了。走了这一步,剩下的一步步,更是理所当然。
她从新娘的身份,俨然变成居中牵线、执事侍侯的第三人。浣儿平日甚是敬服她,扭捏无奈中,只得依从,而我虽觉好笑,却又拗不过她,不过,也暗暗存了一份心思,要瞧她究竟如何摆布──外边守着满屋子听唤侍侯的仆妇婆子,她指定不能在无人察觉的qíng况下出屋。而新娘子dòng房之夜若是夺门而出,传出去,定成奇闻。可是,她若留在房中,三人之局,如何了结?莫非我与浣儿畅谐花烛,她在一旁听chuáng观景?
直到要服侍新人登榻,宽衣就寝时,她才意会于此,陡然羞缩:“哎哟,完了,我今晚睡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