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体记
与左小琼又聊了一阵,我才知道,她与师弟在灵山接到东华派的传讯,下山直赴东华派,随后便赶到了将军庙。我从宗阳宫到贾府学棋的事,她压根不知道,以为我如今还在宗阳宗呢。她本打算等将军庙事了,便请帝君夫人营救我师姐,算是对我的jiāo代,没想因伤困于贾府,至今身毒未尽去。她捋开袖口,只见肥白的腕臂处,皮下经脉隐现蓝色,她恨声道:“辕门shòu那家伙不肯用心帮我疗毒,一会儿跑去喝酒,一会儿跑去议事,十分惫赖!”
我道:“那他还有空找你赌棋么?”
左小琼笑道:“赌呀,他说要想疗毒,便须与他赌棋,但从让他二子换到让他五子,他还是尽输!”
我猜想辕门shòu拖住她毒势,原想翻本,如今无望之下,却盼左小琼自去,打算赖账了。便道:“放心,你的毒伤就该好了!若是赌债一清,好得更快!”
左小琼寻思片刻,骂道:“哇!那家伙这般yīn险!”
我心下暗笑,跟左小琼约定联络之法后,跃下大树,走回辕门shòu的山居小院。
一路上,有些失落:“我为何不跟琼弟说清真相?我当然很想告诉她,也相信她,可是附体之事,一时说不明白,徒然添乱,即便琼弟信了我的说法,她又热心又不善作伪,却是个麻烦,我如今在贾府,还是少一人知道,少露一分破绽为好。”
暗自肯定了自己的做法,到了小院,宋恣已取药回来,给小白施过药了,小白不再腿脚抽搐,却耷头蔫脑、无jīng打采。
辕门shòu急于将烫手山芋丢开,早让人取来笼子,放小白进去,递给我道:
“喏,huáng金一百两,完璧归赵,没我什么事了。”
我只得接过,道:“哼哼,小白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辕门shòu忙指着宋恣:“那你找三哥,是他医治的!”
宋恣冷冷道:“放心罢,死不了!”
治好了白鼠,没收到分毫赞词,宋恣显然既失望又有所期盼,我与辕门shòu却故意装傻,一语未吐,扬手道别,谁也没去理会宋恣。
我将小白提回居处,可怪的是,平日见了老鼠该会大声尖叫、跺脚不迭的仆妇丫鬟们,个个喜欢小白,都围过来逗弄它。
我心道:“小白,你真好命!难道长了一身好皮囊,境遇便相差如此大么?”
感叹了一回,喝散众女,将小白提到浣儿房内,掩上门,让它安静歇息。我随即拐到陆小渔居处,入秋风大,新房门上挂了喜气洋洋的大红布帘,许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我刚到门口,就有人替我揭帘。
“多谢,”
我以为是院内侍侯的丫鬟,本不在意,正要入房,猛一抬头,却是一愣:“小菁,怎么是你?你几时来的?”
隔了几日,小菁似乎有些生怯,退身避让着,面泛羞喜:“我来了好一会儿了,明日是太老爷的忌辰,府里送祭牲香烛过这边,我是跟他们一道来的。”
“谁派你来的?”
“老爷。”
我心下嘀咕,贾似道定是有什么话吩咐,在这门口,却不便细问,当下冲小菁一笑,迈步进了房,小菁跟在我身后。
小渔、浣儿、蓝蓝都在,围桌而坐,桌面折了一堆纸元宝,旁边筐内放着叠纸,本是喜气满堂的屋中,却gān这玩意,暗觉不妥,但陆小渔出身大户,当然知道忌讳,她心中该自有分寸,我便没有多嘴,笑道:“娘子们都忙呀!”
这一叫,故意把蓝蓝也揽在里面,占她便宜。
蓝蓝撅嘴“哼”了一声,浣儿向小菁招手,示意她过去,陆小渔则眼也未抬,手中折叠不停,很快便折好一个,极是手巧。
“三日之禁,该到日子了罢?”
几女吃吃直笑,陆小渔这才抬起头,微笑:“筠哥儿,我要派你个活!”
“到老太君那里走一躺?”
陆小渔点点头:“劳驾!”
她的声音,起初我听来有些不适应,毕竟与她年纪容貌不甚吻合,寻常少女罕有她这样的音色,但多听几回,却越听越有味,厚厚的,沙沙的,不单薄,略带不知何地的方言口音,将音色揉得别有风味,以至我一闻其声,便想起她的如花玉容,甚至她从容的神色、娇俏的身段。此时她只轻吐“劳驾”两字,便让我想到许多,心中甜蜜,于是笑道:“娘子有命,哪敢不遵?”
走出两步,忽然想起:“昨夜玉渊阁真的来人……”
陆小渔浑不在乎:“没有的事,我哄他们的!”
“啊!你……”
我吃了一惊,随即恍然:“那么,老爷回府的事,自然也是小菁告诉你的?”
“是的,我正是听了小菁带来的消息,才那么说的,爹爹虽没真个派人来,jiāo代那些话,但未必不会这么做,我知道他心意,代他说了,也无不可。”
蓝蓝cha嘴道:“玉渊阁诸事,老爷大多不管的,都是小姐代拿主意呢!”
我心道:“你们哪知其中另外牵扯到府中有人潜入的事?”
睁眼说谎,本不是闺阁女子应有的雅行,她们两个却毫不介意、理所当然的样子,真是服了她们!
我想了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便也懒得跟她们说清其中牵扯他事,东府众人那头,就让他们糊涂着好了!
所有人中,只有我心知肚明,这感觉倒也不错。我随即去了老太君处,禀告了其事。
汤老太君的身子比前几日愈发好了,听了并无异议,却略倾了倾身,微笑着低声问道:“新娘子在折纸钱?”
东府还真是有顺风耳呀,我一怔之下,应道:“是。”
汤老太君收回身,显得很欣慰,微闭着眼,唇角含笑:“新娘子是个知礼的孝顺孩子,你不可委屈了她。”
我道:“孩儿怎会委屈她?”
汤老太君点点头,jiāo代身旁的姚姑姑筹备物仪,忌日过后,风风光光地送新娘子回门。
我请过安,告辞回房,陆小渔知道事qíng顺利,很是欢喜,满屋气氛和祥欢乐,我以为夜宿新房有门,开始胡思乱想,左看右看,这个固然娇美,那个却也俏丽,今儿到底是吃一个呢,还是吃两个?若有幸连蓝蓝、小菁一道吞了,岂不大美?
晚饭后只磨蹭不去,待蓝蓝提了大棒槌bī来,我才知道打错了算盘,惊呼: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生下小崽忘qíng郎!”
丢下满屋娇笑,仓皇而凄凉地逃去。
推开冷凄凄的房门,我走了进去,心道:“小白呀小白,只剩下你陪我了,我孤单,你也孤单,何时我给你找个伴。”
不料,朝笼中一望,小白不见了!
他娘的!小白,你还真是“越狱”的高手呀!我满屋四望,此屋前门、前窗向着院子,在我进来之前,都关得很紧,后窗临水,却开着透风。
我哀叫一声,扑到窗口向外望,外边水波不动,渺渺dàngdàng,直延到亭子,绕出我居住的院子,应该是伸往染香厅方向而止。
不会吧,小白,你上回逃出笼子,就惹了一身毒,这回更不走运,竟掉水里去了?我刚夸你好命,你就断送了卿卿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