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画眉
“陛下,到承乾宫了。”步辇停下,辇旁随侍的高远见圣景帝皱眉沉思,多年来跟在帝皇身边,哪会不知道陛下的心思,能让一向果决的陛下露出这种表qíng的,也只有承乾宫的主子了。高远在心中暗笑,看之前试探未果,再看柳府外围的那三千龙骑尉,虽然昨夜陛下称了心,但这明摆着是qiáng了人家,这以后伤脑筋的时候不会少了。
听得宫外内监高喊一声“御驾到”,画儿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带了晴霜晴雪到了正殿门前。来了!镇静!画儿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帝皇只带了贴身的几个人过来,一路从宫门走来,尚宫女官和内侍们跪了一地。
今日他没有穿明huáng的龙袍,而是着了便装过来,天青的袍子上依旧绣了九龙的图样,玉玦腰带束在腰间。龙头鞋履在眼前停下,画儿定定神,虽然她被特许了可以不必行礼,但此刻她需要做点什么来让自己更加镇定。
“陛下圣安。”画儿蹲下身去,清清脆脆的道了一句。
“朕不是有过了旨意?以后若非必要的场合,贵妃不必行礼了。”圣景帝伸手扶起画儿,不愿意看到她在自己面前屈膝的模样。
“是。”画儿没什么可说,只得低头应了一句。帝皇也不多问,挽了她的腰走进屋里。“爱妃今日都做了什么?”
爱妃?画儿差点没晕过去。以前这个词,只在书上和电视上看到过,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会用在自己身上。一边高远和晴霜晴雪都在心里面暗笑惊讶,陛下今日遣人来问了好几遍娘娘在做什么,沈尚宫也回了好几遍的话,怎么现下又问?想不到,帝皇也有这么“明知故问”的一天。
“回禀陛下,我今日在读一些典籍。”画儿已经镇定多了,不再那么手足无措,这个问题也不难回答,便立刻回了话。不过,他有那个兴致来叫她“爱妃”,她可没那个勇气把“臣妾”两个字说出口,只好自称“我”了,瞧圣景帝的模样,并没有什么不妥,画儿方放下心来,不由觉得更自在了。
“哦?朕知道爱妃博学,不知今日读了什么典籍?可有什么见解?也说与朕听一听。”圣景帝含笑问道。今晚的她,比白天的气色好多了,眉宇间又有了神采灵动,却少了些博雅楼上的浓浓稚气,多了柔美沉静,也让他稍稍放下了心。一边下令传膳,一边问道。
“我不过是读了些平常的书罢,粗浅见解,恐污了圣听。”画儿此刻越发应对机敏起来,晴霜晴雪在一旁听着,也放下心来,这才是平常的姑娘。
“不要紧,爱妃但说便是……”这一顿饭并没有画儿想象中的那么难熬,圣景帝对她和颜悦色,瞧着神色间竟还赔着小心。宫廷厨师的御膳做的也真是美味可口,画儿一天心神不宁,也没有吃什么东西,真是饿狠了,晚上便胃口大开,吃了许多膳食。帝皇见她心qíng好,不由也跟着愉悦起来,赏了今晚的御厨和承乾宫服侍的人。画儿从此定下神来,在这个深宫中做自己,似乎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qíng。
鬻儇
夜深人静,宫漏钟表的声音在这样悄无声息的环境里更是突出了。内殿的门依旧紧闭着,高远和晴霜晴雪带了几个值夜的女官内侍守在门外。门内隐隐传来喘息低吟,中间夹杂着哭泣求饶的语声,几人不由往后又退了几步,晴霜晴雪和女官们更是忍不住红了脸。
“你们先去歇着吧,我候着就好。”高远暗暗摇了摇头,看来明日又会有恩诏了。
“我们也候着吧。”晴霜应了一声。
“明日你们要服侍娘娘到长庆宫,那可不是个轻松差使,长庆宫的主子不是好说话的。你们下去歇着,明儿也好帮着娘娘应对。”高远从小近身服侍帝皇,十分明白太后的xing子。看这模样,明儿真是有一场硬仗要打。
“既如此,我们先去睡了,麻烦总管了。”晴霜晴雪点了点头,带了女官们下去。明日这三天就过了,陛下要上朝,拜谒长庆宫的礼数是不能免的,明日要面对的人,是帝国最至高无上的女人,圣母皇太后。
薛太后的长庆宫前,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天还未亮,一顶顶软轿步辇宫车就陆续在长庆宫前停下。后宫嫔妃们神qíng或凝重,或嫉妒,或平和,或不忿。上次大家聚这么齐是因为听到了册贵妃的消息,这次聚这么齐却是为了来看新贵妃。册封大典那天,众嫔妃们打扮的整整齐齐,穿戴了最好的衣裳,jīng心装扮了,在五凤楼前站了半天,却被陛下一道圣旨,说“贵妃娘娘累了”给打发了。三天,这才三天,陛下对贵妃的恩宠已经传遍了东西大内。天天陪着贵妃用晚膳,除了处理国事,就是带了贵妃在宫里游玩,免了平日的礼节不说,还特许了贵妃可以出入璇玑凌云阁。那是什么地方?遍藏了历代名家真迹,孤本珍籍的地方,平日里除了陛下,是谁也不许出入的,如今竟许了贵妃去?嫔妃们有心今日与贵妃一争高下,各各都是早早的起来梳妆打扮,早早的到了长庆宫。
薛太后也觉得事qíng有点不好了,便也不说什么话,只对镜梳妆,撂着那一群花骨朵似的嫔妃在外面候着。
“看来,陛下这次,是当真了?”薛太后挑起jīng心修好的眉毛,问着身后的老尚宫。
“奴婢不敢说,天威难测,圣意究竟如何,也是不好猜测的。”老尚宫恭谨的回答。
“说的也是。”薛太后点点头。她这个儿子,从来都是东边打雷西边下雨的xing子,说一不二,谁也摸不清他要做什么。今日新人来拜见,她也瞧瞧,是什么样人儿教陛下迷成这副模样。
花了个把个时辰方装扮好,薛太后一身雍容华贵,扶着尚宫的手走了出去。
“拜见母后。”众嫔妃们规规矩矩的行礼,她们在太后面前是不大敢放肆的,只是个个用眼光求着太后今儿给贵妃一个下马威才好。
“嗯,都坐着吧。”薛太后打量着时辰已经差不多了,乾清宫那边也该开始早朝,估摸着承乾宫的再一会儿就到,便懒懒的说了一声,众嫔妃便各按品级坐了,也候着就是。可等了一会儿,没见承乾宫的车马,却等来了一道圣旨。
“奴才拜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高远qíng知太后不好惹的,便亲自领了口谕往长庆宫来。
“你来做甚么?”薛太后懒懒问道。
“启禀太后,陛下有口谕。”高远伏地回话,便站起身来。众嫔妃宫人们听了,都离座跪地,薛太后也从椅上站起,听着圣景帝的旨意。
“陛下有旨,贵妃娘娘午时一刻拜谒长庆宫,命各宫嫔妃等候,不得擅离,钦此!”众人齐齐道一声“领旨”,高远又叩拜了太后,方回乾清宫回话。
“这从三天前拖到现在,又要拖到午时一刻,贵妃娘娘真是娇贵。”也不知是哪位嫔妃说了一句,薛太后面上也有些不好看了:“领旨候着!”
“晴霜,我有点怕。”端坐在翠帷金缕八宝车中,画儿深吸了一口气,却发现自己的心跳依然擂鼓一样快。原本以为,在经过了这么多的事qíng之后,自己无论遇到什么qíng况都不会再慌乱了,谁知此刻,却还是紧张。今日一早,晴霜晴雪和沈尚宫就不断的提醒着她,薛太后不是好说话的,到了长庆宫再不能像在陛下面前那样随意。她本来就有些紧张,待真坐上了车往长庆宫去,心里就更慌了。画儿在心里微微苦笑,马上就要面对自己名义上的丈夫的母亲,还有名义上丈夫的一堆小妾,当初真是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无奈窘迫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