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画眉
“陛下万岁!母后千岁!”众人见帝皇奉了太后进来,都离了座行礼。画儿心中不安得很,每次面对这三千粉黛和皇太后,心里都会堵得慌。
“平身!”圣景帝叫了起,与薛太后上了阶坐着,众人按着品级坐在下面。天家家宴,喜气重重,梨园子弟将丝竹乐声齐奏起来,歌舞升平。气氛融洽,薛太后也一反平日里的威严,和颜悦色的问了画儿身子的状况。画儿恭谨的答了,也稍稍放下心来,专心欣赏着殿中美妙的歌舞。只见那些舞者们绛唇珠袖,身如杨柳,裙旋荷叶,足踏金莲,将一曲曲《云城》,《拓枝》跳的美妙无伦,真是歌有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态。圣景帝见画儿今日穿了他赐下的衣装,分外清丽,也心qíng甚好。那衣裳是他命人照着画儿那晚在梨雪苑中沉睡时穿的衣裳做的,见画儿看歌舞看的高兴,便传旨赏了那些梨园子弟。
薛太后见圣景帝今晚心qíng分外好,酒过三巡,便在心中斟酌斟酌,开口道:“陛下,贵妃进宫已经有五个月罢?陛下顾念新妇,也不要忘了其他嫔妃才是。雨露普降,才是陛下的恩德所在,后宫里也好平静和顺。”
圣景帝原本笑看着画儿,此时听太后如此说,脸上笑容未变,眼神已是锐利了:“谁去向母后抱怨了吗?扰了母后的清净,朕当严惩。”说着眼神徐徐扫过阶下的嫔妃,众人一阵寒,不禁都低下头去。
“这倒是没有,虽然陛下专宠贵妃,但只要陛下喜欢,哀家也没有什么可说的。”薛太后机灵的转移了话题:“但哀家瞧着贵妃进宫这么些日子了,又日日伴驾,怎么还没有好消息传出来?陛下子嗣单薄,现在又只有大公主和两个双生的皇子。贵妃要是能给陛下添个皇嗣,哀家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贵妃身子不好,朕正命太医调养,不劳母后费心了。”圣景帝淡淡的应了一声。自那日召太医到昭阳殿诊脉,已经过了一段日子。六尚女官们回说她每日都喝了那药,自己趁她熟睡时把脉,身子也好了许多。再过些日子,兴许就会有了罢。
“是吗?贵妃身子不好?哀家怎么从未听说?”薛太后又追着这个话题问了一声。画儿在阶下听了,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当皇帝真真是不容易的,要跟谁同chuáng共枕还有一大堆人来表示意见。不过……他要是真是冷落了自己,自己也会好受一点罢?不用每天这么痛苦挣扎,倍受煎熬。画儿低头暗暗叹了口气,皇嗣?自己每天都喝那药,会有才怪。
“母后,您久居深宫,这又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儿,不知道也是自然的。贵妃身子向来不好,前阵子又受了伤,况陛下与贵妃都是青chūn鼎盛,料想过些日子就会有好消息传出来。”长公主出言为她解了困。薛太后见帝皇面色已不大好看,便也转了话:“那哀家可等着抱孙子啦!”
殿中歌舞继续,画儿却再没有心qíng观赏。太后绵里藏针,自己只觉得累。这些日子来心力jiāo瘁,好生难受。
玉阶上圣景帝心中也有着打算,让她怀个孩子,可以堵住母后和后宫那些女人的嘴,更重要的是,可以留住她。这些日子来,她心里的煎熬,他清清楚楚。一旦有了孩子,他这边的筹码就会加重许多。过几日再召太医问一问罢。
秋高气慡,眼看重阳节到,天气已经凉慡了许多,但太医院里此刻却是一片紧张,huáng医正满头冷汗,听着内侍宣读圣景帝的责问诏。夏天过去,帝皇已将贵妃迁回了承乾宫,眼看贵妃入宫已经六个月,但承乾宫仍无喜讯传出。据宫内说,贵妃每日都按时服用汤药,那汤药也是他亲手熬的,怎么会出什么差错呢?这已经是第二封诏书了。待内侍宣完了诏,huáng医正谢了恩,在众人同qíng的眼光中回到屋中,再次拿出那张不知道已经看了多少遍的药方看着。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或许,差错不是出在自己身上?子嗣一事,也是要看天意的,有的夫妻都健康得很,可是一生也没有孩子。不过,还是保险一点,拿这药方去问问那人罢。huáng医正将方子塞入袖中,匆匆离了太医院,往皇宫外不远,东市的一家药堂而去。
东市药堂,附近的人都知道,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神医开的。老人仁心仁术,一辈子不知道救了多少病人,治过多少疾病。huáng医正拿了那方子直往药堂里来,见了柜台后的老人,便急急奉上了那方子。不敢说是皇家的病症,只说是无意间看到的,请老师傅指教。老人看了那药方便哈哈大笑,说笙麻与蜜梗一混,任你是送子娘娘也别想有身孕了。huáng医正听了,当场吓得魂不附体,他原是个老实的人,哪里想得到,一有子嗣便可以封后的贵妃娘娘竟不要龙胎?抖着手拿回了那张药方,回头到了乾清宫外递了牌子:“臣太医院医正请见陛下!”
这一递,递出了一场bào风骤雨来。
为谁风露立中宵
“姑娘在想什么呢?”外面今儿刮起了风,初秋的风已经带了点肃杀之气了,庭院里有的树已经开始落了叶子。晴雪晴雪端了热茶进来,见画儿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手托着腮若有所思,急忙把热茶递过来,画儿回头接了捂在手中。
“我在想,这三千龙骑尉跟咱们还真是有缘!”画儿笑眯眯的看着承乾宫外围的衣甲鲜明的武士们,戏谑的说了一句。
“这都什么时候了,姑娘还说这话!”晴雪听了,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现在想起那天晚上的风bào,心中犹有余悸。那日晚上,圣景帝驾临了承乾宫,一反平日的笑容言语,先不让惊动贵妃,沈尚宫回说娘娘在书房里,帝皇摒退了女官内侍,qiáng抑着bào怒,踹开了书房的门,把一张药方甩在了姑娘面前。姑娘见了那药方,神qíng倒是平静得很,只轻轻问了一句“您知道了”,然后任陛下用那种连她们看了都会觉得不忍的眼神看着她,只是不再说话。那天晚上,三千龙骑尉便连夜密密麻麻的围在了承乾宫外,锦衣卫和龙骑尉的统领,副统领此刻全守在了外殿。宫内现在已经是议论纷纷,都在猜测着贵妃因为什么事qíng触怒了圣景帝,才被软禁了起来。知qíng的人嘴都被堵死了,huáng医正,高远,连同她们,都被下了严旨。嫔妃无旨而用避孕的药物,这是死罪,还要株连九族的,此事被封锁的严严实实,谁都不敢传出去一星半点。自那晚起,圣景帝便再没有驾临承乾宫,宫中现在都开始猜测,贵妃失宠了。
“这样也好,让姑娘好好静一静,想一想。”晴霜拉了晴雪出去,方感叹道。这几日,眼看姑娘心里不再像往日那样煎熬,脾气也平和稳定了许多。每日看书写字,闲暇时做些针线玩,笑容也多了些,未尝不是好事。
“姑娘对陛下,真真是铁石心肠。”晴雪想起那日晚上圣景帝那绝望痛苦又愤怒的眼神,也不由感叹着说。
“这我瞧倒是未必,你怎见得它就不会峰回路转呢?”晴霜抿嘴一笑。画儿每日的衣衾被褥都是她收拾的,这几日清早去服侍,天天却都见到,沉香枕上有着泪痕。时深时浅,但每日都有,也足见陛下不是一厢qíng愿了。姑娘不是那种会在意荣华富贵的人,既然流泪,必也是因为伤了陛下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