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画眉
女官来回说,见书房内有灯光,圣景帝往书房去,推门见画儿伏在桌上,沉沉睡着。众人松了一口气,都默默退了下去。帝皇走到桌边,看画儿侧脸,心中五味杂陈,又爱又恨。见画儿嘤咛微动,似要醒来,忙点了她睡xué,将她抱在手上。正要送回寝殿去,却瞧见桌上字纸,拿起一看,竟也呆立当场。人生自是有qíng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原来如此。
此夜秋雨连绵,竟是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第二日,画儿在chuáng榻上醒来,依稀记得昨夜自己在书房里,怎么又回了寝殿?梦中有厚实的胸膛,低沉的声音一直抚慰着,再看身上盖的明huáng的五龙锦被,登时明白过来。也不说话,只是慢慢的梳洗了,仍旧到书房看书。昨夜写的字,已经被拿走了。过了一会子,有圣旨到承乾宫,许贵妃每隔三日到御花园中散心,只是每次只得半个时辰。画儿苦笑,这还真是囚犯放风了,不过有总比没有的好。承乾宫内的人被换走了些,接着送上的器物用品还是她“得宠”的时候用的那些。沈尚宫及六尚女官都替她高兴,反倒是她自个儿只笑了一笑,便又去做手里的事qíng了。原本,她只想着,这次惹怒了他,过一阵子,他可能就把她打入了冷宫,还是命她出家做尼姑女道士?谁料到又生出这样一件事来,让事qíng更加复杂,也让她更加迷惘。
终于到了“放风”的时刻,晴霜晴雪陪着她往御花园里来,周围一堆龙骑尉护着,龙骑尉统领,她曾见过的上官锋亦步亦趋。画儿瞧得心里面暗暗好笑,这在御花园,众目睽睽之下,她就算想做什么,做得了吗?用得着这样的阵仗来看着她?无奈的叹口气,难得出来一次,还是看风景吧。秋日的风景最是慡朗,可巧这天天气好,万里无云,晴空朗朗。御花园里开了jú花,金huáng殷红,深紫浅白,好看极了。画儿流连了一会子,上官锋上来说,半个时辰已到,请娘娘回宫吧。画儿无奈,只好回了承乾宫。
过几日晚上,各宫都得到了旨意,说是太后染了风寒病倒了,帝皇令嫔妃前去问安。众人都奉旨往长庆宫来,承乾宫也接到了旨意,画儿便也坐了车往西内去。
到了长庆宫门前,见帝皇仪仗在宫门口,方才知道,原来圣景帝也在长庆宫。画儿心中为难,可是又不能不去,只得硬着头皮进去,还没有做好准备在这个时候面对他,紧张得很。
“请贵妃安,娘娘千岁。”高远候在二门那里,见画儿来,忙迎上来。自承乾宫出事以来,他第一次在心里面暗笑。今日太后本是小疾,并不妨事。陛下自那日晚上从承乾宫拿了那张字纸,便一直若有所思。批阅政务之余常看了那字纸发呆,魂不守舍。他瞧陛下的样子,对娘娘又爱又恨,既想见又不想见,矛盾之极了。正好长庆宫派人来回,太后病了。陛下便趁了这个机会召令各宫前往探视,御驾也往长庆宫来。往日太后生病,哪里见陛下这般关怀?今日逗留在长庆宫,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一定是想借着这机会见贵妃一面。
画儿到了偏殿,女官回说太后尚在小憩,请贵妃略等一等。画儿答应了,便在锦墩上坐下,耐心的等候着。偏殿中各宫的嫔妃也都在,见画儿来,虽说是“失宠贵妃”,但毕竟是贵妃娘娘,品秩比她们高的,便都懒懒的上来见了礼。画儿也不甚在意,只叫了起便静静的坐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女官来传旨,说太后请贵妃进去,其他人在这里再候一会子。画儿随了那女官进去,却见太后倚在chuáng榻上,圣景帝坐在chuáng边。她心里一跳,想起那日晚上自己写的字纸来,不禁心中紊乱。
“陛下圣安。母后金安。”画儿尽量稳住自己的心绪,亭亭的拜了下去。
“平身。”圣景帝淡淡的应了一声,叫了起。
“谢陛下。”画儿站起身来,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站在那里不说话。那日晚上她睡着,什么都不是很清楚。今日是自两人闹翻以来第一次见到他,悄悄看去,只见他神色间严峻许多,却是略微显得疲倦些了。画儿悄然低了眼,心里苦苦涩涩。薛太后从她进来冷眼看到现在,见这两人俱是这般模样,帝皇脸上更是看不出什么表qíng来,且静观其变再说。
“贵妃到这儿来,让哀家瞧瞧。”薛太后向画儿说道。她特意让别的嫔妃等在外面,就是想看看贵妃到底是真的失宠了,还是只是在跟圣景帝闹别扭。既然从两人神色上看不出什么,就换个方法罢。
“是。”画儿答应一声,走近chuáng前。薛太后拉了画儿的手,仔细端详端详,方说道:“这么些日子不见,贵妃怎么仿佛清减了许多?身子还没有好吗?哀家日前遣了德妃去瞧你,回说你身子大安了,怎么今日瞧着不是这么回事?”
“回禀母后,想是臣妾今日穿的少了些,才看着清减了罢。”画儿答了一句。薛太后看圣景帝神色,仍是淡淡的,听了这话也没有说甚么,心中也有了个底数,便笑着不再问。画儿坐了一会子,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便起身告辞了,只说不打扰太后休息。薛太后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从这两人的态度看来,贵妃竟是真失宠了。今晚若是帝皇见了贵妃就走,事qíng还有蹊跷;偏偏帝皇见了贵妃,明明心里不高兴还留着,这是他对失宠嫔妃的一贯态度——冷淡忍耐。薛太后见画儿告辞,忙答应了,心中正高兴贵妃失宠,却哪里知道全然不是她所想那样。
圣景帝今日见了画儿,表面上淡淡的,心中却翻腾不已。想起她不愿意要他的孩子,去慈恩寺上香时意图逃跑,便恨到了极点;可再想起两人相处时节的qíng景,那日晚上她案头的那张文字,便又爱到极点。心中一时矛盾之极,也不多理会,只想着多看一眼画儿,却被薛太后想成那个样子来。
自从长庆宫一见之后,这几日就再没见过面了。画儿心中的难熬也并不下于圣景帝,每闲坐之时,想起进宫来心中所想所感,不由感慨万千。初时只恨他qiáng迫自己,后来他待自己又那般小心翼翼,打叠着千般柔qíng来赔小心。本来以为,可以仍旧在这深宫中做自己,但没有想到,还是陷了进去。那日长庆宫见到他,只觉得他疲倦了许多,想来自己伤他一定很重吧?心下期望着有再见到亲人的一天,却伤害了他。这不是自己本来的意图,但又不知道怎么样跟他解释。画儿走在御花园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晴霜晴雪陪着,龙骑尉远远的跟在后面,这深宫历历,难道,自己就要被那三千龙骑尉困在承乾宫里一辈子?站在一朵jú花前瞧着,画儿心里默默的问着自己。
“什么声音?”画儿听到了微微弱弱的声音,便抬头问晴霜。
“娘娘,好像是有人在哭!”晴霜习武,耳目灵敏,敏感的捕捉到了小小的声làng。
“晴雪,去看一看吧!”在宫中,若没有大丧,在这样的地方哭泣是犯忌讳的。晴雪领命去了,不一会儿便带过来一个宫女,看上去清秀得很,画儿瞧着她脸上犹有泪痕。
“奴婢叩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那宫女跪下行礼,画儿忙让她起来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