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万安
释郗容无言地瞪他半晌,实在莫可奈何,只好张口,意思xing地咬了一口点心。
「哦!」丁常收回手,将点心研究了一下,随即拿到自己嘴边,张口,下口。
沿着释郗容留下的齿痕,丁常一小口一小口地咬下来,含入口中,耐心地等着它在口里融化,才吞下去。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好像……有些舍不得吃,明明饿得就快晕倒了,可他竟然就是舍不得。
如果太快把这块点心吃完,释郗容留下的痕迹也就消失了。
舍不得的,似乎不是点心……
那边,释郗容看着丁常那样的咀嚼方式,觉得奇怪。他不是嚷嚷着饿死了吗?可照他那种吃法,一块点心他能吃上几百口。
几百口,那要花上多久时间?在点心吃完之前,他大概就得饿死了。
「丁常。」释郗容忍不住出声询问:「你怎么了?」
「嗯,嗯……」丁常含糊应着,像是根本没在听,只专心啃他的点心。
释郗容越发感到奇怪,盯着丁常的脸细瞧,瞧不出端倪。再瞧他的嘴,他嘴边的点心,蓦然,目光一凝。
他以为,他是与他爹合吃一块点心?
所以他脸上才会流露出那样幸福的神qíng?
释郗容心口猛地一紧,闭了闭眼,要自己忽略这感受,缓缓吸一口气,生硬地说:「丁常,盘里剩下的点心,你还要不要了?」
「嗯?」丁常这才如梦初醒,连忙点头,「要,我当然要。」可是,手里这块,他又还舍不得扔,也舍不得吃。
当着释郗容的面,自己总不能把点心揣进兜里藏起来吧?
别无他法,丁常只有心一横,将点心一口塞进嘴里,猛然又想起,这种吃法释郗容不喜欢,再要吐出来又太难看,他伸长脖子,想将点心赶紧吞下去,结果却被噎着。
「你啊……」有时候脸释郗容也好奇,这傻小子究竟能让他瞠目多少次。他抬手,从旁边的桌台上端来一杯水,「拿去。」
「谢……」丁常想道谢,但实在是讲不出话,接过水杯灌了几大口,喉咙里终于顺畅,「谢谢爹。」
释郗容默不作声,不禁让丁常越发感到局促。这时候他早已忘了什么饿不饿,只想快快将这尴尬的气氛盖过。
「那个,爹……」他绞尽脑汁,总算找到话题,「你刚才又唤我全名,我不是说了吗?你不要这么生疏,就唤我常儿,不好么?」
「……」
当然没什么不好,只是他觉得别扭。
可是看丁常一副巴巴等待着的表qíng,让人觉得若不遂了他的意,实在对不起他的期待。
几经努力,释郗容才终于唤了出口:「常……儿,常儿。」多唤几次,好像也就渐渐顺口。
常儿……
「嗯,爹!」丁常笑眯眯地应声。
那模样,却像什么揪紧了释郗容的心口。
他忽然觉得很不想再面对丁常,将盛着点心的盘子塞进丁常手里,冷淡地说:「点心都给你,出去吧,别再打扰我休息。」
「咦?这就都给我了?」丁常捧着点心不敢置信,原以为接下来还得过五关斩六将,没想到什么都不用做。
难道天要下红雨?
「嗯,都给你了,出去。」释郗容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哦,那谢谢爹。」丁常还是摸不着头脑。
不管怎样,他乐得有东西填肚子,便不再追问。他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又想到一个连日来一直困扰他的问题。
「爹,你给我找那么多师傅,为什么你自己从不教我什么?」
「我没有什么可以教你。」
「怎么会?你那么厉害,我背了好多遍才记下来的诗经,你随随便便脱口而出。还有,你是大将军,打了许多胜仗,你也很会打仗呀!」
「难道你要我教你打仗?」释郗容无奈地睁开眼睛看向丁常。
这小子真是yīn魂不散,到底要怎样才能真正忽略掉他的存在?
「也不是说打仗啦,但是武艺什么的,你一定也很厉害不是?」
丁常说到兴起,在罗汉榻边沿坐了下来,眉飞色舞地说:「我有几次看到你在院子那边擦拭你的佩剑,还有红缨枪,我猜这两样兵器你都很拿手吧!还有还有,那晚你she中我,那么大的雾你都能she中我,你的箭术一定超绝。这三样里,你就随便挑出一样来教教我,好不好?」
「你想学武?」以丁常的个xing而言,释郗容对此倒是不觉得奇怪。
「嗯,我一直就想学。」
「为什么?」
「学武好啊!以前我在外面,每次被人欺负的时候我都想,如果我有一身好武艺,我一定把那些人好好教训一顿,也让他们不敢再去欺负别人。」
释郗容挑起眉,「你不是懂一点功夫么?」还会装鬼在树上飘呢!
「那,那点三脚猫功夫,爹就不要拿出来嘲笑常儿啦!」丁常不好意思地挠挠脸。
「从前你受人欺负,那都是从前的事。今后你出门,会有随从贴身护卫你,他们个个以一抵十,你再学武,又有何用?」
「可以qiáng身健体啊!」
「你又不去闯dàng江湖,要那么qiáng健做什么?」释郗容本想说他现在这样就很好,不过还是咽下了没说出口。
「话不是这样说嘛……」丁常耸耸鼻子,「至少可以自卫,爹你不知道,那个教我念书的师傅真的很凶。每次要是我写出了他认不出的字,或者写了错字,他就会拿细藤条抽我胳膊。他飞快地打一下,然后就收回去,快得出奇,我每次想抓藤条都抓不住,可憋屈死我了。」
「所以你想学武艺,就为了这个?」释郗容少有地露出似笑非笑的表qíng。
「呃,也不光是因为这个……」丁常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讲错话,可又想不出究竟错在哪里。
「有这个就够了,学武的事,你想都不必想,我不会教你。」
「为什么?」
「你做得不好,就该打。」
「我……」该——打——听到这话,丁常感到眼前一黑。
瞬间,这么多天来受的委屈一股脑地涌上心头,他简直想嚎啕大哭,却又想到就算哭死了大概也没人怜惜他,那满载的委屈一下子化为了怨怒。
「爹!我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吼出这句,他仰头喝了一大口水,然后盯准释郗容的胸口,「噗——」
「嗯哼……嗯哼哼……」
夜色中,不时有这样的呻吟从将军府其中一间房里飘dàng出来,凄惨哀怨,好不可怜。
丁常这样子趴在chuáng上直哼哼,已是第二晚了。过往的下人们听见了,也好生同qíng。
惨剧,就发生在昨天,那是午膳过后不多久的事。
下人们原本在各gān各的事,忽然看见衣襟湿淋淋的将军把丁常扛在肩上,一路穿过走廊,来到后厅,将丁常往桌子上一扔。而后唤来严管事,说要执行家法。
严管事取了藤条过来,这藤条,比起教书师傅的那根,可要粗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