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
回过头,只见画眉站在我们身后,并不入席。跳下凳子,拽了拽她的衣袖:“眉姨,坐啊。”
“画眉不敢。”她低下头,叠着手,向后移了移。
“眉姨。”哥哥叹了口气,“快坐吧,不要拘束。”
“画眉不饿,先伺候了少爷和小姐,再用饭也不迟。”
“眉姨!”我堵着嘴,抱着脸,蹲到地上,抬起头假怒道,“眉姨若不坐,卿卿也不坐!”
“小姐……”画眉语调噎噎。
“好了。”哥哥将我抱在身上,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眉姨快点落座吧,不然这个丫头可真会绝食的。”
“画眉谢少爷赐座。”
看到她低下头,静静地坐下,我这才安下心来。
“小二。”
哥哥一挥手,跑堂的点头哈腰地走了过来:“客官,请问您要点什么?”
“上几道招牌菜吧。”哥哥摸了摸我的头发,“我妹妹喜欢吃鱼,再加一道清蒸鱼。”
“小的给您推荐我们酒楼的六道金牌菜,里面有蟹huáng狮子头、永喜老鸭煲、糯米蟹ròu卷、芦荟百合汤、秋日虫糙鸽、清蒸鲜鲥鱼,您看如何?”
“嗯,就这几道吧。”
我仰起头,皱着眉看着他:“哥,会不会太làng费了?”
哥哥嘴角微扬,面色柔和:“作为临别的宴飨,你觉得làng费吗?”
临别?我欣喜地看着他:“哥哥愿意离开繁都?”
“嗯。”他点了点头,用手指柔柔地捏了捏我的脸颊,“卿卿说得很对,待明日我和琦叔、硕叔商量一下,定了地方,咱们就走。”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胸中的秽气吐个gān净。太好了,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作别了这个多事之秋。我们寻一个安全的地方,白手起家,苦心经营,日后定能报仇雪恨。
“韩少将军。”一个清亮的声音打破了我的凝思,抬首一看。只见凌翼然一身水色便服,头戴银冠,笑意款款地看着我:“韩小姐。”
哥哥忙将我放下,站起身来,行礼作揖:“殿下,月箫已非朝员,少将军这个称呼,怕是当不起。”
“少将军何须自谦。”凌翼然伸手扶起哥哥的手臂,美目流彩,“在本殿心中,韩家永远是将门荣烈,这与庙堂官吏全无关系。”
“谢……殿下。”哥哥声音沉沉,目光炯炯。
“今日有缘再见,不如同席而坐,如何?”这位祸水眉眼含笑,青丝披肩,朱唇飞扬。邪媚的容颜,让画眉都看呆了。
“承蒙殿下不弃,殿下请坐。”哥哥空出了上座,画眉匆忙起身,站在一侧,颔首而立。
凌翼然笑得嘴角弯弯,颇有几分孩子气:“少将军也请,小姐请。”他晃了晃手,一个青袍男子低眉顺眼地走过来。“少将军,这个是我的从官章放,那日路祭你们也见过了。”说着丢了一个眼色,那名从官一拱手:“章放,见过韩少将军,见过韩小姐。”
“章大人,有礼了。”哥哥站起身,认认真真地回礼,“大人请坐。”
“谢少将军。”章放看了看他的主子,得到了允许后,便轻声坐下。
“这位是?”凌翼然看了看画眉。
不忍看到画眉一人站立,我拉过她的手,抢先介绍道:“这是我眉姨。”
凌翼然挑了挑眉毛,媚眼如丝地看着我,似笑非笑。我抬起下巴,直直回视。他突然笑开,笑得天地失颜色,眼波轻轻流转:“这位眉姨,请坐。”
画眉身颤了一下,刚要开口推辞。我一把将她拉坐在椅子上,稚声稚气地说道:“眉姨,这可是殿下的意思,你可千万不要推辞哦。”说着淡淡地看了看凌翼然,他顺了顺长长的鬓发,笑眯眯地看着我,眼中满是兴味。
“菜来咯!”跑堂的吆喝一声,端着长盘,将jú花六珍整齐地放在桌子上,“菜全了,请!”
“小二,将我们点的也并到这个桌上。”章放丢了一锭银子,“剩下的就赏你了。”
跑堂的慌乱地接住那枚元宝,瞪大眼睛满脸喜色:“好嘞,还要什么,您尽管吩咐,尽管吩咐。”
“殿下,这怎么好意思。”哥哥惶恐地站起来,想要行礼。凌翼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眼波闪动:“少将军何须多礼,一顿宴食而已。珍馐美味易得,忠魂义魄难求啊。”
哥哥眉头轻锁,慢慢地坐下,凝眉远望,半晌无语。我探究地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凌翼然,若说路祭那天,他是在淡淡影she、暗暗提点。那么今天,他便是明明识贤、昭昭求才了。他感觉到我的注视,偏过头,笑笑地凝视我。那双眼细细弯弯,如秋水,如寒星,两横青波,惑人心魄。
被他看得两颊微烫,微怒地偏过头。只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阵轻浮的笑声,厌恶地向那边瞥了一眼。只见一名穿着五色锦袍的男子,粉面油腮,獐头鼠目。他踏着红椅,摸着下巴,一双浊huáng的眼睛色眯眯地盯着画眉。
那张蛤蟆嘴上下张合,发出一声yín笑:“粉浓浓的腮儿,娇滴滴的脸儿,玉葱葱的手儿,轻柔柔的杏眼儿。美人啊,美人!”
我眯起眼睛,半跪在凳子上,用身子挡住画眉,狠狠地瞪着那只蛤蟆。
“md!”那人咒骂一声,歪着嘴,斜着帽,一招手,身后跟了三名红衣家丁。他yín笑着,摸着肚皮,晃到我们的桌边。
“臭丫头,你让开!”他举起扇子,刚要抽到我的脸。只见凌翼然抢在哥哥前面,一把按下他的手,速度快的惊人。
“nnd!是哪个孙子挡了本公子的道?!”蛤蟆张口就骂,一股腐臭味从他的嘴里飘出。
凌翼然慢慢转身,淡淡地看着他:“钱公子,好久不见。”
“啊,你!你是!”蛤蟆甩开他的手,一脸惊恐,“九殿下,失礼了,失礼了。”
“钱公子是忘了上次的教训吗?”凌翼然笑得温柔,笑得绝艳。
那只蛤蟆吓得向后退了两步:“没,没,告……辞……”说着手忙脚乱地仓皇逃窜。
凌翼然回过头,对我微微一笑:“小姐,受惊了。”
我感激地向他点了点头:“谢谢你,允之。”
“终于愿意叫我的表字了。”他笑得像得了糖果的孩童,纯真无比,“我以为你不认我这个朋友了呢。”
“多谢殿下出手相救。”哥哥站起身,行了一个大礼,“月箫还有一事不明。”
“少将军请说。”凌翼然淡淡地开口。
“刚才那人是?”哥哥倚着栏杆,目光狠戾地盯着楼下。
“那人是钱群,是钱相的独子,是幽后的亲侄。”凌翼然用手敲着桌子,貌似随意地说道,“此人无才无德,是一个贪yín好色之徒。”一双桃花眼带着厉色,嘴角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