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
耳边传来枯枝清脆的断裂声,我趴在弄墨的肩上,只见一个黑影在树上快速跳跃。一转眼便超到了我们身前,横刀而立。
“你们……”我灼灼地看着黑衣人,清晰地说道,“你们不是山匪,山匪是不会蒙面的!”
他双眼眯起,冷哼一声。
“钱乔致!”我攥紧拳头,怒吼一声,“你们是那jian相的爪牙吧!”
黑衣人瞪大双眼,目光惊诧。看来我猜对了,钱乔致果然不会放过我们,他是想彻底斩断韩家的血脉。
“给你们送终的!”一声冷呵,举刀而来。
竹韵和韩全扑上去拦住一名黑衣人,对弄墨急急大呼:“快!快带着小姐离开!”
“呃~”韩全的背上cha了一把大刀,嘴角流下一道鲜血,“快……”他抱着那人的小腿,两腮微抖,已经说不出话。
弄墨向后退了几步,一闭眼,狠下心转身跑去。“全伯!”我趴在弄墨的肩头,伸出右手,撕心裂肺地大喊:“全伯!”只见韩全一脸惨白,嘴角涌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染得暗色的地面一片殷红。而后目光渐渐涣散,终于倒了下去。黑衣人一脚将他踢开,刚要追来却发现竹韵扯住他的另一条腿,让他不能动弹。
瘦弱的竹韵秀发散乱,匍匐在地,她淡褐色的眼睛显得格外纯净生动:“小姐!保重!”眼前的树木渐渐密集,让我看不清远处。“竹韵!”我长唳一声,心如刀割,胸如锥刺。
“小姐,别怕!”弄墨一边喘气一边安慰道,“别怕!”
拨开了乱杂的树枝,眼前突然开阔。江风猎猎,四下荒芜,耳边传来一阵阵cháo汐声。黑色的岸石上刻着三个狂糙大字:酹月矶。
弄墨呆愣了一下,抱着我向后退了两步,转身刚要往回跑去,却见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挡住了我们的生途。弄墨将我急急放下,藏于身后。一点一点地向后挪步。同时从头上摘下一根铜簪握在掌心,只是手抑制不住地颤抖。黑衣人不屑地哼了一声,快步上前撇住弄墨的手腕。只听丁的一声,铜簪落地,弄墨疼得身体瘫软。她用另一只手抱住黑衣人的腰,回过头,冷汗淋漓,柳眉紧锁:“小姐……快走!”
“弄墨……”我愣愣地向后退了两步。
“快……走……”一把尖刀穿着她的楚腰而过,她恋恋不舍地看着我,“要……活下去……”
“弄墨!”看着她纤长的身体软软落地,我的眼前一片模糊。忽地几滴热血渐到我的脸上,眨了眨眼睛,只见黑衣人抽出尖刀,用力地甩了甩。苍白的石矶上洒下了点点“红梅”,我急急向后退去。突然脚下一悬,猛地回头,只见身下酹河轻轻拍岸,发出拨剌拨剌的响声。前有恶鬼,后无退路,这便是爹爹跳崖前的境遇吧。我慢慢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将那双狠戾的眼睛牢牢地记在心间,日后必将千倍报还!深吸一口气,足下一蹬,两手jiāo叉,含胸低首,向后跳去。
耳边嗡地一声,刺骨的冰凉渗入肌肤,滑入心底。我鼓起腮帮,气沉腹部,滑动手臂,向下潜去。如今切不可浮出水面,若是那人见我没死,定会一路追击。河水寒彻入骨,冷的我牙关直颤。瞪大眼睛,透过微huáng的河水,看清了周围的qíng况。摆动两腿,借着cháo涌的力量,像鱼一般向岩壁游去。待靠近了,两手抓紧凸出的壁石,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只见酹月矶成石崖状,好似一个青铜盏,盏口向外延伸,直直地伸入河面。抬起头只能看见凸出的崖面,只能看到被河水浸湿的岩壁。长长地叹了口气,只要躲在这岩腹下,就暂且安全了。
河水涌来推去,我瘦小的身体随波dàng漾,手指一点点地滑落,眼见就要被冲到河里。我咬紧牙关,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在指端,死死地扣住岩壁,一道道血丝从指甲里渗出。十指连心,尖锐的痛感混合着沁骨的严寒,向我的胸口一阵阵袭来。
“侗哥,那边都清gān净了!”崖上传来一声大吼。
“嚷嚷什么!”那是为首的黑衣人的声音。
“反正人都死了,怕什么!那丫头死了没!”
“她……下……”河水滔滔,让我听不真切。
“那就死定了嘛!”那个大嗓门倒是清楚,“一个小丫头能在这酹河里幸免?除非她那死去的爹娘老子在河里托着她!”
扣紧岩壁,咬紧下唇,瞪大眼睛,两脚在水中寻找支撑点。摸索了一阵,终于踩到了两个凸起的石块,整个人像是壁虎一般吸在酹月矶上。
“你看,河里都没有人影,今天风làng挺大的,怕是已经被冲走了吧!侗哥,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回去就跟丞相说,扎了那丫头两刀扔进河里了,不就成了!反正丞相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让姓韩的小子和丫头在午时前双双死去,作为咱家少爷上三的祭品!”
幽国的风俗,去逝后的第三天,家人将奉上果蔬,为死去的亲人求福引魂。这,便是上三礼。
钱乔致,你好狠的心肠!为了给你儿子上三,你不惜杀光同行的官兵囚徒,就是为了取我的xing命。你就不怕,钱群背负更多的血债,在十八层地狱里受尽剥皮断骨之苦吗?其实自我爹爹娘亲殁后,你就没有打算放过我们兄妹。其实早从发兵援荆之际,你打定了主意要灭我韩氏满门!
过了好久,崖上再无声息。我长舒一口气,手脚冰冷,僵硬地挪动。一滴滴冷水从发间流出,感觉到身上冷冷的没有半丝人息。我张开嘴,牙齿猛地咬破了下唇,凉凉的血液渗入口腔,淡淡的腥味让我的脑子霎时清明。不能在这个时候泄气,不能败给自己,我这条命是他们……是他们换来的。泪水静静地滑落,混着唇上的血液流进我的嘴里。涩涩腥腥,直直地流进我的心底,五脏绞痛,悲不能已。
喘着粗气,扣着岩壁,拼命控制身形,这才没被恶涛卷去。手掌被砾石磨得血痕斑斑,身体被江水浸泡的浮起白皮。我这才绕过了酹月矶,战栗着爬到岸上。一阵冷风chuī来,浸着身上的冷水渗入我的肌肤,趴在糙丛里,浑身无力。
周围只听得风chuī枯糙的沙沙声,宁静的让我闭上了眼睛:爹、娘,卿卿好累,好想睡。全身虚软摊在地上,昏昏沉沉几yù睡去。突然间,脑中回dàng起弄墨凄凄的声音:“要……活下去……”
要活下去!我猛地睁开眼睛,一咬牙,撑起抖缩的身体,迈开沉重的脚步,听到湿湿的鞋底发出滋滋的怪声。扶着河边的凋树,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身体隐没在河边的白桦林里。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知道全身滚烫,头重脚轻。qiáng睁双目,只见天色渐暗,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紧接着天旋地转,整个人仿佛只剩下一个头颅,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先前的一幕幕混合在一起,飞速地转动,脑子里一片混沌。
周围怎么黑了?是夜已经降临了?还是我已经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