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
=======================================yīn云蔽日,时值申时,江滩上停靠了一艘枋船。从上面匆匆跑下数十名壮汉,个个以绛布裹头,衣袍粗放,一副水匪模样。
为首的一名玄衣男子立在船头,低低叮嘱道:“阿默,半个时辰内务必回来。”
“是。”紫衣男子一弓手,带着十几人快速离开。
约莫四盏茶的功夫,阿默领着兄弟们跑回了滩边的芦苇dàng。
“人呢?”玄衣男子微皱眉头,看了看他。
“启禀林护法,属下在周围找了一圈,只见那边的茂林里全是死尸。看样子,一行官囚全被土匪劫杀了。”
“死了?”玄衣人扫视一圈,目光停留在一名手下的怀里。
“啊,弟兄们一阵好找,终于在林后的石矶上发现了一个女人。她身上的刀伤避过了重要部位,只是流血过多,还剩半口气。”阿默挥了挥手,那名手下快步上前,让林护法看清了该女的面目。
“这是……”玄衣男子紧皱眉头,叹了口气,“快上船,此地不宜久留!”
“那这个女人是留还是不留?”阿默窥探着林护法的面色。
“带上船!”玄衣人掀开布帘走进船舱,“送进来,我来给她医治。”
“是!”十余个紫色的身影飞一般地窜入枋船里。
“换装,去梦湖!”舱内传来一声大吼,只见船上扬起白帆,挂上了商号的旗幡。芦苇dàng里飘扬着十几个绛色的棉布,深红的色彩在白色的芦花中显得格外浓重。
这一船的人并不知晓,他们的主子意yù解救的那个女孩,此时正躺在三里之外的白桦林里。身染风寒,沉沉睡去……风簸làng涛江头恶,一双锦鲤分东西。
yīn差,阳错。
离歌切莫翻新曲
感觉到四周暖意融融,不自觉地蜷缩起身体,享受着轻软的触感。好想这样一直睡下去,真的是太累了。翻了个身,脑袋里突然再次响起弄墨临别前的低语:“要……活下去……”心中一颤,突地睁开双眼。
直直地与一双闪闪动人的眸子对视,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只见那双眼睛里闪出惊喜的神色,只听一声欢快的大叫:“爷爷,她醒了!师妹醒了!”
师妹?好奇怪的称呼,一想到被绑架的那段经历。我的心中不禁一紧,在被子里动了动手脚,再清了清嗓子。还好,没有被点xué。微微舒了一口气,qiáng撑双手,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脑袋一阵眩晕。
“爷爷,你快点,快点呀。”嗲嗲的声音响起,我抱紧被子,警惕地盯着门口。只见虚掩的房门被人一脚踢开,一个身著红色绣边襦裙、脚踏棕色皮履小女孩一蹦一跳地跑了过来,随着她的移动,房间里回dàng着一阵清脆的响声。走近了才看清,原来她左右两边的圆髻各系了一个紫金铜铃。
“师妹,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好一点?”她眨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下子扑到了chuáng上。
“滟儿,不要吓到人家。”抬起头,只见一名矍铄的老人摸着黑灰色的胡须,笑眯眯地看着我:“小姑娘,莫怕,我们不是坏人。”说着,他慢步走到chuáng边,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细细解释道:“前日,我的孙女滟儿在江边的白桦林玩耍,恰巧看到小姑娘衣物尽湿,倒在地上。于是便叫来了她哥哥,这才将你背了回来。”
前日?抬起双手,指腹掌心的累累伤痕明白地提醒我酹月矶上的惨祸并非梦境。眼前浮起水气,迷茫一片:弄墨他们已经去了两天了……真的,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以手掩面,咬着下唇,压抑着声音,涕泗悄流。
“都是爷爷不好,把师妹弄哭了!”一声娇嗔响起,正当我哭得胸腹抽痛之际,一双暖暖的小手将我的手掌拨开。我不住地抽泣,生生地打起了哭嗝。“是谁欺负你了?师姐给你报仇去!”灵动的眼睛里闪着火花,她挺直腰身,拍了拍胸脯,“别怕!我来给你作主!”
愣愣地看着她,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开口:“师……姐?”
“啊!太好了!太好了!”她欣喜地大叫一声,从chuáng上跳起来,得意地转着圈,“师妹终于开口叫我了!”边说边扯了扯那位老人的衣襟:“爷爷!你听到了吧,师妹她叫我了,从今天开始小鸟我就当姐姐了!”
“滟儿,休得胡闹!”老人严厉地看了她一眼。小女孩翻了翻眼睛,嘟起嘴巴,不满地哼了一声。
“小姑娘家住何处?说出来,我们好将你送回去。”老人身材消瘦,两眼炯炯,一副仙风道骨,很是脱俗,“你离家两日,你的爹娘怕是早已经焦急万分,开始四处寻觅你的踪迹了。”
他温和真诚的神qíng让我放下了戒备之心,眼眶涌起一阵酸涩:“我爹娘……已经仙去……”
小女孩慢慢走到chuáng边,拉起我的手,低低说道:“我也是。”
抬起泪眼,微拢眉头,怔怔地看着她:原来你我同病相怜。
“那……”沉厚的声音传来,“你可有家人?”
慢慢地从她暖暖的掌心里抽出手,抓紧被褥,喉间gān涩,咬着牙,颤声说道:“都……都被贼人杀死了……”
眼前突然掀起漫天的血红,江头林间的那一幕幕惨景再次浮现:全叔嘴角含血,竹韵凄然的褐瞳,弄墨腰间的刀剑。“要……活下去……”弄墨临去时的低语一遍一遍地在我脑中回dàng。“要……活下去……”
“啊!”痛吼一声,拼命晃头,试图将眼前的血红晃的没有踪影。
“啪达!”一个闷闷的声音响起,那副暗色的酹月矶惨图渐渐散去,我愣愣地看向青石地。原来是那串紫檀佛珠滑落了手臂,接连而至的惨祸让我食不知味,寝难安眠。原先被哥哥戏讽的胖手,已经变成了瘦瘦的枯柴。了无大师的赠礼也就这样,从腕间轻易地滑落了。
小女孩快步上前,捡起了那串佛珠,来来回回翻看了遍,突然睁大双眼,惊诧地叫道:“这不是那个无聊和尚的东西嘛!”
无聊和尚?我微皱眉头,静静地看着她:难道她认识了无大师?
老人挑着眉毛,摇了摇头,好笑地看着她:“滟儿,这种佛珠很普通,比比皆是。”
“不普通!一点都不普通!”女孩不满地嚷嚷,“爷爷你看,穗子旁边的那颗佛豆豆上还有小鸟的画儿呢!上次在宝莲峰,不管小鸟怎么撒娇,那个gān瘪和尚就是不肯将这串佛豆豆送给我。我就趁着他不注意,就刻了一只小鸟,作为报复!”她踮起脚,将佛珠递给老人,急急叫道:“爷爷,你看呀!你看呀!”
他敛容接过,轻轻地拨了拨墨色的珠粒,偏过脸,炯炯地看着我:“小姑娘,这串佛珠是谁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