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妃侧》完结
? 辛大人这几年的官职被剥落的一干二净,终日披头散发穿着黑衫酒气弥漫纵声高歌,往往高朋远致,皆听泉对酒侃侃而谈。天蒙蒙亮,玉棠净身焚香穿戴一身素白纱衣,左挂一只翠玉麒麟金流苏,一把锦绣海棠纸扇,风流倜傥绰约风姿。
“烦人精,这样穿是不是富贵?”玉棠左右审视,辛大人可是说过有幸生在皇家,如今他穷困潦倒,身无一职,见了玉棠还有什么好脸色。梵敬人翻个身,搭在身上的小被滑下来,白皙的手臂上刀痕只有隐隐的黄褐色,散发披在后背上,眼帘半阖着,朦胧看着玉棠,笑而不语。
“你做什么,连话都不说?”
“看你,怎么看都不够。”梵敬人低沉沙哑的嗓音流淌进身体里,牛乳一样醇厚,玉棠喝惯了他的晨起蜜汁,伸伸懒腰整整,心平静气的说:“你要不要更衣,洗澡水已经备下了。”
“才不洗,今天我要懒在床上,等你喝的酩酊大醉回来的时候我们就一起洗去宿醉。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你别真的白一头头发回来。”
“那正好,白头偕老。”
“玉棠破晓人初起,一色榴花误绚花。”
“梵敬人!”玉棠不知为何会有这样大的反应,君晟就是他心中的一根刺,谁都碰不得,梵敬人听得玉棠的吼叫反而笑成一朵花,揪着发丝直勾勾的盯着玉棠,“反正以居的诗写的没我好,还不能让我念。”
“行,你念,下一次就把你撕了。”
“那你晚上就把我撕了,我等你,昨个夜里玉棠还真是风情万种,哎呦,疼,别打了。”
玉棠持着扇柄狠狠打着他嗷嗷叫,红印子烙在后背上,晕成一朵朵海棠花,“你就老老实实的待着,不然就落得毓恒一样的下场,听到没有。”
“是,你最厉害,早些回来,晚上等着你。”梵敬人贱兮兮的模样太欠打,昨个玉棠被他欺负的紧,就算双腿无力梵敬人在这方面竟然很有造诣,可能是有造诣,玉棠可没同别人做过这等子事。
“好,我早些回来。”玉棠没再换衣衫,纨绔子弟的打扮走出门去。昨夜里细雨淅沥打乱了院里的芭蕉,柿子树上黄澄澄的柿子个头不小,再过两天晒成柿子干冬季里就能拌成小菜,爽口开胃。梵敬人选了个好地方,半杯茶一方棋盘,两个人拌拌嘴也够白头。
“夫人起了,要不要吃面?”昨个老头子家的儿子看见玉棠出来殷勤的跑过来,看玉棠这副打扮眼睛里大放亮光,“夫人今天还出去,是给老爷买诞辰贺礼吧?”
“老爷诞辰?”玉棠不质疑他口中的老爷是梵敬人,梵敬人的诞辰是在今日吗,玉棠从来都没记得过他的生辰,“他的生辰,你怎么知道?”
“我爹说的,一大早就煮了长寿面,夫人要不要吃一碗。”
“好,去盛两碗,煮两个鸡蛋盖在面条上,滴两滴香油,厨房里还有小菜吗?”
那小子连连点头,引着玉棠往厨房走,门口的黄月季被打散了沾上黄泥。抬脚还未踏进去,突觉得院中安静得很,心中的鸟笼里的云雀突然惊觉从笼中飞出去,“客人还没起?”
“没有,赶路累了没起来吧,夫人,您不进来?”
“不进去,我去看看他们。”没几步就推开他们的门,果然不出他所料,玄埙和李靖躺在地上昏昏欲睡,“先生,李管家,醒醒。”玉棠伸手拍拍,他们丝毫没有动静,床脚丢着一只小瓶子,毓恒真是敢下手,够他们昏睡好几日的。
“来人呢。”
三子从外面听到命令直接跑进来,“夫人,夫人怎么了?”不等玉棠发话,他就上前来,帮玉棠将他们抬到床上,闲话不多说老老实实的听话。玉棠满腔的怒火喷涌而出,毓恒敢跑,玉棠恨不得将他腿打断!
“毓恒又跑了,先生他们无妨吧?”梵敬人片刻功夫已经推着轮椅停在门外,探头往屋里看,玉棠将手中的折扇一把折断,丢在地上,“你说呢,怎么嘱咐都把人看跑了,他这一出去万一伤了人可怎么交代?”
“玉棠,他中毒虽是因为你,护他一路到了瓢泉,咱们也算仁至义尽,我双腿已断连年奔波痛苦不堪。原本我与玄埙先生已经商量好,就在瓢泉分开,大不了他日兄长得了解药,我们将解药交给他就可。玉棠,我是愿陪你天南海北,但不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你和毓恒,我始终心怀愧疚,我并不是真的被他牵着走,若是有人能解他的毒,你的腿也一定能治。”
“除非你看不上我断腿,山野一生,能不能好我都无所求。”梵敬人说的是真话,他的眼神里充满平静,平静的让玉棠想起娘亲小祠堂里的观音菩萨,玉棠最怕的就是他习惯了断腿,满心杂乱,“你的腿一天不好,我就对你心中愧疚,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是敬人,我最在乎的就是你的腿。若是能选,我能在玉华姐下手之前就把他们杀了。”
微风吹过院子里的荒草,沙沙作响,树欲静而风不止,玉棠的心中不静,最怕梵敬人说出那句话,而相交之人最是明白彼此的心,“棠儿,你真的也只对恒王爷心存愧疚吗?”
“你想多了,今日是你的诞辰,我们去吃面。”玉棠避开他的话,径直走过去推着他的轮椅,梵敬人把手压在轮子上,不肯离去,“梵敬人你想挨打不用这样,我那把剑很久没有出鞘了。”
“除了王府他无处可去,你现在追上去为时不晚,等他们醒了,我们就去找你,把这两条腿医治好,如何?”
“你的脾气不像兄长,也不用这样大度,你纵容我蛮横,我还舍不得你儿时的穷追猛打,你应该大吃飞醋将我拉得紧紧的才行。”玉棠自然的笑着,梵敬人也中了魔咒松开手,让玉棠推着他往厨房走,“三子,你的面呢?”
“马上就好了,夫人。”
等着的功夫,梵敬人揪着一片叶子,放在手里揉碎了,将叶汁子染满手指,翠绿的很。
“玉棠,去吧,除了你应该没人能拿得下他,我一定会去找你的,连十几年都追着你来了,还怕这几十天。你放心去吧,他真的杀了人怎么好。”梵敬人蹭去手上的绿叶汁子,从怀里拿出那颗夜明珠,白日下那光芒微弱莹白通透,“我听温老师说了,你给老板娘说这个东西很重要,我都知道,玉棠你赶紧去追他。恒王爷被绑着走了一路,身体虚弱,万一有意外也不好交代。”
“可是。”
“别犹豫了,夫君我风流倜傥,你应该害怕瓢泉的姑娘们,我可不怕你跑。”梵敬人摇头晃脑自信十分,书堂里的老先生就是这样的臭毛病,玉棠揉揉他的后脑勺,俯身下去吻住他的嘴,柔软的舌头交缠在一起,不舍得分开。
梵敬人伸手推开玉棠,埋怨道:“勾起的火你灭不了,赶紧去。”玉棠忍笑瞥一眼他顶起的小山丘,笑意更浓,那年教习课后,玉棠和梵敬人在御花园碰到一起,抱腿背对背坐着,痛快应答:“好,我在恒王府等你。”
三子推着梵敬人送到门口,玉棠衣衫未换,一只包袱一柄定胜刀,牵马停在门前,看到隔壁门口站着一人,玉棠一眼就认出来他是辛弃疾大人,他一定认不出玉棠了,认不出当年在偏殿前与他说风月无边的玉棠公主。
“敬人,我走了。”玉棠一跃而上,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堆满簇花笑脸,梵敬人未说话,摆摆手让玉棠前行。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玉棠向着远处青山白雾,一骑红尘而去,山野里垂柳依依,山花烂漫,独自一人驾马而去的畅快无可替代。
追上毓恒并不是在恒王府,而是在阳县的一处乡野农户家里,他是晕倒在人家门口被救进去的,玉棠口干舌燥前去老乡家里讨口水喝,就看见他的马拴在院里的老槐树下,毓恒已经昏睡了一天,连续五天的路程,他睡过与否玉棠不知道。只是看他睡熟的脸,匀称的喘息着,脸上吓人的黑眼圈,干裂的嘴唇,让玉棠不敢相认。
新婚之日初见他,身形略显魁梧,在军中历练的日子将他灌入一种军魂,虽然面目依旧俊朗,将军之气久久不散,手腕上血红的印子的确是触目惊心。玉棠取一瓶伤药,小心翼翼的涂在他的手腕上,怕惊醒了他来之不易的熟睡。
人心难测,此话说的是对的,人心可软可硬,软过天边悄悄飘过的云,硬过削铁如泥的寒铁刀剑,玉棠竟也是个狠心之人,又何苦来得心中对君晟忌惮十分。
如此便晃了神,连身后毓恒抽刀架在玉棠脖子上都未发觉,他的气息很不稳,握刀的手用力绷得通红,他满腔愤恨眼神狠毒,他竟也没料到玉棠会追上他,“王妃真是心系本王,这么快就追上来了,怎么梵敬人死了吗?”
玉棠并未回答,对他狠毒的话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那句话就落在一平清水湖上,渗进去没有半点波澜,玉棠轻轻地将他的手推开,喃喃说道:“你既然有愤恨就不算无情,毓恒,你心中真的无半点情爱吗?”
“有,当然有,本王要他死,要你永远留在本王身边。他断了腿,床上也吃力,王妃不想与本王颠鸾倒凤共赴巫山之乐吗。”他的手松了刀,从后面环住玉棠的腰背,身体贴上来,残药苦香丝丝入鼻。
“枉顾恒王爷儿时钟情,此番送你回恒王府,咱们就此别过,今日露水之情,天亮就散了。”玉棠未有任何抵抗,毓恒听了则是停下肆意驰骋的手掌,火热的喘息就在耳边慢慢消沉,毓恒没了动作,将头抵在玉棠的肩膀上,一动不动。
片刻消停,玉棠察觉不对,原是毓恒气急攻心昏了过去,果然他睡着比嚣张跋扈的时候可爱的多。玉棠暂且躺在他的一侧,看着屋顶的房梁,听着他的睡息,竟然能想起毓恒的种种。
那夜娘亲头七玉棠身着银锦缎怀抱胡琴,跌跌撞撞哭哭啼啼还信誓旦旦的要出宫去,有一番作为,躲在残垣之后的毓恒还不知怎么笑的,就在那样凄苦的月光之下,毓恒便对玉棠钟情,又或说和佑。
朝中非诏不得入宫,毓恒为承袭王爷之位更无缘再见一面,参军征战得立军功,才有的一次受封嘉奖的恩赐,只遥遥的从校场一侧偷偷看了一眼,那个时候玉棠还是一身红妆欺负梵敬人的公主。诏书一下,他就要娶了玉棠,皇命不可违,他又是那样的脾性,不肯动玉棠,才在新婚之时将一切和盘托出。
和佑一死,春眉被翊夫人陷害入书房撕毁画像,牢中落难,竟不知如何知道了玉棠的身份,万念俱灰不知如何弥补,便把梵敬人请入府,放在眼皮底下卿卿我我切割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