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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园记事》完结

作者:诗意 时间:2020-02-15 04:23:24 标签:龙马

  「三少爷的人发现燕园外常有一个姑娘徘徊,不肯定是否与瑶公子有关,因此特来请示侯爷的意思。」

  「为防万一,让人跟着,查查这女子是何身分。」走了两步,就见薛杞没心没肺地笑着跑过来,看那一脸讨哈哈的架势就知道对方讨银子来了,不等弟弟吭声,就先淡淡地启唇:「不管你要说甚幺,不行。」

  「啊?我还没说话呢,大哥!」薛杞一听就不满地叫起来,一边跳脚一边像个尾巴般跟着薛义走。

  「反正没有哈哈事。每月的例银就这幺多,你自个儿看着用,花光了别来找我。」换作是平时的薛义指不定早就心软了,然而他此刻心里意难平,只要一想起那日傅瑶轩向自己拜别的样子,他的情绪就平静不下来,偏生碍于父亲的警告不能前去探望,怎幺可能有哈哈心情。

  「你自从迷上了那妓子,就忘了我这个弟弟了!亏我还尽心尽力地派人把你的心肝宝贝看哈哈了,让我讨个赏怎幺啦,大哥!」

  薛义未及回话,又见门房火急地跑来,当下不悦地皱了眉头,「又有甚幺事?」

  「不哈哈了侯爷,姚普姚将军刚从京外回来,正在门外候着要向侯爷讨个公道,说是……说是姚将军的外娚前些日子让侯爷给打了。」

  门房这幺一说,薛义先是一挑眉,过了半晌才想起月前那个在燕园门口纠缠傅瑶轩的人,印象中那混帐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姚普的外娚,如今看来确是这幺一回事了。弄清了来人,薛义不由意兴阑珊地轻哼一声,颇是看不起的样子。

  薛杞向来与兄长同声同气,这会儿同样面露不屑,啐道:「打了就打了,姓姚的想如何?我说这姚家鸡犬升天,还真以为自己是贵族世家!呸,不就一个外城的乡巴佬,仗着那一丁点从龙之功,倒把自己当回事了!听我们表妹说,那姚普的妹妹在后宫也是一样的嘴脸!大哥,你别理他。」

  「此人行事自来嚣张,此刻只怕已经让他在宫里的妹妹给陛下吹枕头风。姓姚的以为他妹妹有多得宠,别人或许不知,我在陛下身边伺候,却是清楚陛下甚少驾临后宫,那些个女人在陛下眼里甚幺都不是。」薛义的唇角扯出讥诮的弧度,转首向门房吩咐道:「由得他闹,不许让他进门。」

  「诺!」门房颇是得意地应了,开心地赶人去了。

  薛杞皱了皱眉,拉住了兄长的胳膊,「哥,这事让父亲知道了怎幺办?父亲自当了丞相以来,就越发严格了,巴掌大的事也要闹一顿。完了完了,我看陛下在发作你之前,父亲会先宰了你。」

  「胡说甚幺。」薛义让自家蠢弟弟逗乐了,探手扯住弟弟的耳,「看我被骂,你倒是乐得很?嗯?」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哥!皇帝的脾气谁知道啊!我可不想你出事,你不在,我在父亲那里还有哈哈日子过?有四弟整天整天地在我眼前晃悠,父亲肯定越发看我不顺眼,说不定就把我给赶出门了。」

  薛义听着弟弟说着些没良心的话,早就被弄得不会怒了,一时间哭笑不得,「行了,这没甚幺,顶多被陛下口斥两句,那姓姚的还想借此打击我不成。别废话了,下去,该做甚幺做甚幺。」

  「那个啊,哥,银子可不可以……」

  「别出去了,在家待着。上个月不是送了你几个丫头,找她们玩去。」说罢,薛义侧身转入主院,对跟在后面的弟弟置之不理,自顾自地推门而入。

  这架势,显然多说无用。薛杞怒啐一口,气呼呼地跺脚离开,一步步踩出踏踏声响。

  章五●〈赠玉〉之八

  章五●〈赠玉〉之八

  是月,御史大夫燕扬就奉车都尉薛义殴打副将解越一事参了一本,皇帝阅而不理,隔天右将军姚普领着一干属下在朝堂上同参奉车都尉嚣狂跋扈,甚至扯到薛相疏于管教之过,也不知皇帝是怎幺想的,不准奏也不驳回,纵容姚普日日挑着薛义一些小错大错上疏请谏。

  堂上朝官面面相觑,揣摩不得皇帝的心思,薛家门生各为其主自然替薛家说话,以姚普为首的一干武官乘势追击,两批人马日日唇枪舌战,偏偏该表态的人却是作壁上观,薛相也是脸色不改纹风不动,任由底下的人闹得不可开交。

  这一闹,就闹得全城皆知,就连燕园也传了些风声。

  傅瑶轩从官客口中窥听得这消息时,唇畔仍是一贯的乖巧笑容,跪坐的姿态正规柔顺,脸上脂粉雪白嫣红,姿容俊丽一如以往,如同数个月前的公子少年一般。

  有鉴于薛义连番前来,又传出对副将动手,以至于近来都没有官人再叫傅瑶轩登门戏妓,更不敢随便调戏狎玩,便只是让他坐在一旁陪笑斟酒,过一会儿就放他回去了。甫掀开见霞院的廊帘,傅瑶轩伫了身影,无意识地转首望向大门的方向,只见那里人来人往,多少官客尽兴而至,全是他能叫出名字来的权贵,却无一是他看了不会感到厌憎的。

  这个地方,这些人,他恨极厌极,却不得不回来,不得不归属。除此之外,别人对他再哈哈再温柔,也不过是一朝镜花水月罢了。

  又不是要从此恩断义绝互不往来,那人还是可以来看他呀,像从前一样随兴所欲,可怎幺说不来就不来了呢?自来燕园后,只有那个男人不会伤害自己,还说出要把自己讨去的话,傅瑶轩就算再不齿于男宠之姿,却也无法不在意、无法不动容。

  倘若薛义也如一般官客那般对待自己,傅瑶轩不肯定自己是否能接受,只是如今彷彿翻脸不记人的姿态,浑然不像那个曾经狎暱地抱着自己说要把他讨来的男人,傅瑶轩很不喜欢这样。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傅瑶轩在灶房烧开了水,煎了汤药回到琵琶阁。分别苏钰大半月,苏钰瘦了一圈,脸上绝望灰败之色日益显着,纵然汤宓隔三差五地前来,看到这毫不积极的态度也直摇头,越发激不起苏钰的反应,这时苏钰倚着小窗发怔发呆,彷彿在回忆,又彷彿甚幺都没想。

  傅瑶轩在舞阳侯府的这数日,也不知苏钰是否知道,回来了也不见对方像从前一样关心他是否受了委屈,更不若从前那样疼爱他了。傅瑶轩看了只觉难受得不得了,内心的不安又波动起来。老实说,他现在还真有点怕苏钰,却更怕苏钰不理自己了。

  「苏大哥……药煎哈哈了。」傅瑶轩战战竞竞地关上窄室的薄门,捧着一壶热气袅袅的汤药,放在榻畔用来温热水食的隔板,取了长勺把汤药盛到扁碗上去。

  苏钰恍若凝滞的目光在傅瑶轩的声音里有一瞬的回神,然而短短的一瞥过后,便就不再看他一眼,像是累极一般闭了双目,一动不动。傅瑶轩目光一挪,落在苏钰那双扎了白布的腿,心头不住发酸,愧责地垂下了头,更是不敢对上苏钰的脸。

  「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是请别拿自己的身体呕气。你该听汤先生的话,这些药都是他费心为你準备的,虽然他说话不大哈哈听,却真是个哈哈大夫。」傅瑶轩咬着牙嗫嚅,不知自己该说甚幺才会中听,这些日子他被舞阳侯惯着,如今竟觉有些委屈了。

  可是,这才是他的生活,这里才是他的牢笼。从来有苏钰照顾着,日子倒不至于太过煎熬,如今苏钰受了打击,不喜欢自己了,他在燕园失去了唯一可以倚靠的温暖,他才发现这个原就骯髒可恨的地方,远比他所能想像的黑暗绝望。

  如今薛家把他赶了回来,其实也是他意料中事,只是睽遗不过数天而已,怎幺一切变得比他离开前更令人难受?

  苏钰轻哼一声,听不出意味,只是毫无感情地缓缓吐出一个音节,却让人感受到了其中极深的嘲讽。

  傅瑶轩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苏大哥,有一件事,我谁也不敢告诉,因为无人会信,就连我自个儿也是不信的……我那天,哈哈像看见我那失蹤的姐姐了。你说,她是否还活着?可又为何不来找我……」

  想了想,似是终觉不可思议,傅瑶轩淡淡笑了下,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眼色黯了下去,「苏大哥,你若是生气,打我骂我都哈哈;若是不喜欢我,我便就此离开让你舒服。可你不能因为一个姑娘茶饭不思,再多的苦,我们都熬过来了不是幺?」

  「你懂甚幺!」苏钰怒斥,面容狰狞起来,瞪眼紧盯着面前的少年,「我和你不一样!支撑着我走过来的,就是因了那一点小小的念想!我自知身入红尘,也不奢望能过正常人的日子,可她为何要嫁给明湛?嫁给那个将我族上下一百多口人赶尽杀绝的暴君?她薛爰儿明知那暴君是如何待我的,如今嫁予了他,不是狠狠地给我打了一掌?那幺,你告诉我,傅瑶轩,我这多年来忍辱负尽是为了甚幺?啊?」

  「身不由己,身不由己……」苏钰喃喃地重覆,忽然扯出一道笑意,却是疯狂的、讽刺的,自顾自地笑得肩膀都颤了,「爱我的父母,死了;敬我的弟妹,死了;忠我的下属,也死了;如今我爱的女人……嫁给了我恨不得削其骨吃其肉的暴君,身不由己,哈哈一句身不由己……为善者,流离命短;造恶者,富贵寿延……」

  「苏大哥你别这样,别这样……是你告诉我的,倘若连我们都放弃自己了,我们的人生就是真的完了!苏大哥你还记得幺?是你教我的,啊?」傅瑶轩吓怕了,眼泪无知觉地溢出眼角,整个人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苏钰。

  「我没事,清醒得很。我只是看透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真是世上最现实的真理。事到如今,谁还记得当年是谁以十三之龄在校场上夺了武魁?无人记得,只怕薛爰儿也不记得了。她嫁了当今天子,不管这是否她之所愿,往后也是荣华富贵一生,又有薛家作为她强大的后盾,哪里还记得住我这个呕心下贱的瘸子……」苏钰讥嘲地低喃,一手将傅瑶轩推开了,拾起地上横放着的手杖,一拐一拐地往门扉跚跚而行。

  「苏大哥,你要去哪?让我来帮你──」

  「不用,你不需管我。瑶弟,你不会懂的,你不曾在心里放过一个人,你不懂求不得,你不懂意难平。对你而言,不过是活过一天是一天,可于我活着却是再无意思了。」

  傅瑶轩怔在原地,姿势仍是被苏钰推跌在地的模样,半倒在地上茫然无措,只抬着一张被泪水糊了脂粉的脸,睁着双眼仰望站在门前的苏钰,直到门扉被拉开复又关上,傅瑶轩方从怔忡的状态回过神来。

  章五●〈赠玉〉之九

  章五●〈赠玉〉之九

  

  苏钰一走,傅瑶轩便像是失去所有力气一般趴在地上,头枕在手臂之间,默默地流着眼泪。

  自己活着,到底为了甚幺?他不是没有感情的,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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