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质为臣》完结
然而,时移世易,耀国难能可贵的亲王临朝现象,似乎在华伏鈭政权的十多年中,渐渐发生了些不可逆的变化。
首先是温王拿镖部当成了信报机构,独立门户自建小信部。
然后是贤王自己整了个黑衣罗刹,同做杀人买卖。
这两王暗地里较劲,华伏鈭心如明镜,奈何皆是手足,耀皇帝也不好随便拿捏,只能敲敲边鼓,把黑衣罗刹收编为‘铁骑卫’,权当作警醒。
温王和贤王的桎梏由来已久,这事儿还得往前了推,推到景颇朝之前,他俩的母妃那一辈,“环景之治”那些年。
那是大耀国最繁盛的三十五年,先帝一介明君,勤政爱民,多有建树,当朝还出了一个年轻的谏言宰相,姓陈。
陈宰相那年方刚二十有七,时常不分昼夜与先帝在博政厅议事商讨,来去的多了,进宫出宫的就少了规矩,后来守宫门的干脆也不要宰相令牌了,刷个脸就能进,方便的很。
皇上器重宰相,那是好事,但也是一柄双刃剑。宫里头朝廷上,眼红嫉妒的、心有不轨的不在少数,正巧那时候淑妃和邢妃均诞下小皇子。朝野上便闹起了妃子淫|乱,宰相夜宿宫廷的流言。
先皇当然不爱绿帽子,加办彻查,查出来的结果是内务府彤册无序乱录、皇宫宫禁不严等小错,却也拿不到什么真实的证据。但陈宰相和两位妃子的名声就相当的不好了。
陈宰相一介廉吏,不愿被毁一世清誉,怒而罢官罢朝,邢妃却哭哭啼啼的给宰相说情。这倒好,把个私情越描却是越黑。先皇气怒不已,当下把邢妃贬为庶人废黜出宫。把个宰相的位置一并的免了,从此以后,耀国就再无宰相一职。
华伏荥和华伏熨大了点之后,挂念母妃,先皇也念旧的很,就把邢妃又召回宫中,案子到这儿差不多结束了。
这两兄弟真正撕破脸,是景颇元年,华伏鈭刚刚登基的时候,二弟华伏燊一夜宫变,朝廷上下风声鹤唳,纷纷讨伐亲王临朝制度,温王和贤王的身世也被拿出来一再的说道。
耀上一怒之下,颁布御旨彻查当年妃子与陈宰相一案,没想到旨意还未下达,禁宫连着内务府一夜大火,烧了许许多多的文书彤册。
至此,耀上想查也有心无力。
好巧当时黑衣罗刹有了苗头,华伏鈭被二弟宫变之事恼了,对私兵心有戚戚,于是温王下了个昏招,赐婚陈璧铮。
若是旧年旧事是真,陈璧铮很可能是温王或者贤王的亲兄妹。若是旧年旧事是假,外头禁不住的流言蜚语也是贤王府的一道紧箍咒。
华伏熨若是年轻气盛些,热血一涌就直接翻脸了。但他到底心思深一些,既不图王位,却十分在意母妃的清誉,十多年来一直未放弃查找线索,一旦陈家有何消息,便加派人手去查。
杜飞鹰急赶而回,这方却是带了个真正的陈家的消息,华伏熨牵着踏雪,把个令牌翻来覆去的掂量了半晌,金丝楠木令牌,上头刻了‘内务府’字样,样式老旧,确实是前朝的物品:“这是那陈家老仆的令牌?不是个打杂的吗?”
“回殿下,是那老仆的兄长,在禁宫大火当日,从内务府偷出来的。”
杜飞鹰等了半晌没听上首发话,于是又添了一句:“殿下,温王一行今日申时去接那老仆人,就在里县,现在去还来得及。”
里县就在旦吉城的城外,快马加鞭的话,来回也才三个时辰。华伏熨踏镫上马,一声令下:“那就去会会!”
午膳,赵诩一个人用。
晚膳,赵诩一个人用。
晚霞渲染了苍茫戈壁,赵诩靠坐于狭窄车厢之内,简单披了件厚氅,一只腿脚斜伸越过整个车厢,另一只蜷曲着,坐成了一具毫无表情的人偶。
白日里的置气一天下来也淡了,偏生越想越郁结,心口好似堵着块巨石,如何也化不开去。
为什么坚持要火毒?因为这该死的车驾方寸之地,抬眼是他,闭眼是他。早先的在旦吉城里看到这辆车,赵诩就恨的牙痒。你道日日耳鬓厮磨多逍遥的日子,却不知此后相忘于江湖会是多困苦的局。
罪己诏还未现世,所以赵诩是耀国养的一只猎狼。罪己诏一旦现世,他赵诩就将是耀皇眼中钉。
到时候北疆烽烟一起,难说华伏熨会不会杀质祭旗,血染毕国河山。
就是现在放不下情深,也不想这般被局势牵着走,寒冰蛊毒一旦毒发,他都不敢想之后会发生什么。
火毒虽然疼,疼至少使人清醒,无论如何,不想走到最后一步。
一场悲欢,两处凄凉。
里县沙尘重,土墙砖瓦房屋才跑进视线,吹疼眼的沙子就沙沙的乱窜乱飞舞,华伏熨和一众罗刹下马而行,往县中走去。
县城内竟然一个活人也无,只有嘘嘘风声裹着散沙在眼前肆虐。
华伏熨领着马队一路向内走,才刚走到县门牌坊处,忽见前头七八个灰衣人罗列开来,阵势都已经摆好了,就等众罗刹冲过来厮杀。
华伏熨倒没有上来就动手,站着瞧了两眼,对着灰衣人说道:“这是恭候本王大驾的礼数么?”
灰衣人中的头目朗声说道:“殿下海涵,属下奉命坚守此处。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华伏熨闻言一哂,说道:“谁是闲杂人等?”
话落,“沧浪”一声,华伏熨身后罗刹齐刷刷亮出了寒刃,就着呼呼的沙尘,局势一下变得紧张起来。
“住手!”远处一声高喊,后头马蹄嘚嘚疾行而来一人,白衣白马,手抱一箱子,面上笑意不减,朗声道:“五弟!别来无恙!”
华伏熨依旧老神在在的站在踏雪边:“三哥,什么风能把你吹来这里吃沙子。”
华伏荥笑着来到近前,下了马,示意身后众人卸下防备,然后把箱子放在了地上,说道:“我知道你来就为一事,今日我也跟你明说,你要的东西,就在这个箱子里。”
华伏熨看了一眼箱子,挺大,可以装个奶娃儿进去的样子,但看重量兴许很轻,华伏荥放下的时候,声音不大。
他收了目光,并没有上前去打开箱子,只是问道:“三哥,你怎知道我要的东西就在里面?”
华伏荥凤眼一挑,肆虐的沙尘让他有些睁不开眼,但依旧言笑晏晏的说道:“我知你查了许久,他陈家有没有这样一个养马人,自不必多说。”
华伏熨干脆整了个抱胸的姿势,闲闲的问道:“有个养马人又如何,三哥对这些下人还这么体贴,专程来这沙子城里接人吗?”
华伏荥笑意更深,干脆直接说道:“那养马人的哥哥,在禁宫大火的时候,偷了点东西出来,你应该挺感兴趣的。”
华伏熨又看了一眼那箱子,箱子的确是耀皇宫里的波罗红漆木,漆色因是旧了,已显出暗沉沉的褐红色,华伏熨收回目光,转眼对着华伏荥道:“哦?是什么东西?”
“自然是记录了当年我们俩母妃的一些内务事情,五弟不想打开看看吗?”
华伏熨犹豫了一下,答案就在箱子里。他抬脚走了两步,离箱子近了些,却见箱子上忽站了一只脚。
华伏荥抬脚踩住了箱子盖,面色忽然收了笑,严肃问道:“五弟,你可想好了,开了这箱子,再没有我大耀亲王临朝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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