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引忘川
她小腹晕开的大团大团的鲜红染红了她的整个裙摆,胸口处的伤也不断侵湿开,落入夜渊眼中,全部是铺天盖地的猩红。
他的眼睛瞬间染满血丝,眼珠渐渐充血,周身的巨石瞬间飞起数尺之高,qiáng劲的风力瞬间席卷整个往生山巅,众人好不容易才站稳身子,看到夜渊此刻的模样,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句,“不好!夜渊上仙他……他要入魔了……”
众人闻言,心下皆震!
拂瑶望着夜渊极度骇人的神色,眼中血泪顺着眼角不停滑落下来,她吃力地将手抚上他的脸,颤抖道,“师父……不要……不要这样……”
冰凉的纤手抚在他冰冻彻骨的脸上,竟有了一丝温度,他怔怔地望着她,许久后眼中的血红才渐渐褪去,象怕她会立即消失一样收拢双臂,紧紧抱住他,冰凉的唇落在她煞白无比的唇瓣上,失神地喃喃道:“瑶儿,师父听你的话便是,答应师父,不要再离开师父好么?嗯?”
他轻柔带宠的话语就象他惯常的询问语调,清润如玉,质地温和,点滴如小溪般浸入拂瑶心间,听了无数个岁月,却怎么也听不腻,听不倦。
她多想在以后的岁月中还能听到这样的声音回dàng在耳际,可惜……无尽的遗憾最终化为一声轻轻浅浅的叹息从她口中溢出,她含泪艰难地点了点头,满是血污的脸上生生被她扯出一丝笑来:“我……答应你……师父……师父你……接下来答应我……一个请求好么?”
夜渊动作木然地用素白的衣袖拭着她脸上的血,狭长哀戚的双眸则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连眨一下眼都不肯,生怕她倏地就消失不见了,他隐隐约约知道,这次若是不见了,就再也寻不回她了,永远都再也寻不回了。
他神色有片刻的恍然,随即轻轻抚过她的脸颊,“你又开始和师父讲条件了么?”
拂瑶全身冷得发寒,如坠在冻彻刺骨的冰窖中,全身更是疼得如被一块块撕裂一样,但却极力忍着,尽量不流露出丝毫痛苦之色,“嗯……那师父……答应……徒儿好不好……”
“嗯,师父答应你。”他此刻已经没有丝毫表qíng,但声音却轻柔如水,柔和似棉。
“不要……不要和紫魄为难……我本就已经……已经快要到尽头了,只不过少了几个时辰而已……我一直……感谢他……起码让我……在上一世再遇到师父……如今我欠他的,算是真正全部还清了……师父……你答应我好么?”
夜渊不说话,许久后才微微翕了翕唇。
拂瑶实在忍不住身上传来的巨痛,只能化作几声急剧的咳嗽声,随即再抬首时,眼中已染了些许笑意,“师父最好了,还能……答应我一个请求么?”
夜渊眼中瞬间一片死寂,只是紧紧抱着她,不再说话。
拂瑶太熟悉夜渊每一个表qíng的含义,同样夜渊也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不说话,只是因为他做不到,他每次答应她的事都做到了,惟独两件没到做到的,就是曾经答应她为她遮挡这天,这地,这世间的一切,还有一件就是此刻她要他答应的,在这世间继续活下去……
许久后,他才木然地拂过她的眼,她的唇,声音轻得她几乎快要听不见,“瑶儿,师父这次……怕是做不到了。”
被他大手握住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她的泪水又滑落下来,几乎是以祈求的语气望着他说:“师父……我发誓……就这最后一次了……”
拂瑶此刻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全身麻得厉害,师父的脸越来越模糊,好像整个天地都在旋转,她抬起手以最后的力气摸着他的脸,“答应我……”
“我答应你……”夜渊一贯清冷的脸愈加朦胧,整个人就象玉雕成的人,仿佛不再属于这个尘世中,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面无表qíng地望着怀抱中的人变成星星点点的流光慢慢在他手中消失,一点一点地消失。
那一刻起,天地失了颜色,只多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
纵使数万年后,曾见过那一幕的仙界中人依然记得夜渊上仙当日的模样,那样一个飘渺得如同九重天外神祗的人,在众仙面前竟瞬间三千墨发尽数变白,其划破长空的一声凄厉叫声可令日月同悲,星河变色!
那场与紫魄长达三日三夜的斗法更令当时有幸目睹的仙界之人,到数万年后谈起都神色俱变,只形容那是一场惊天地,泣鬼神之战!最后这场旷古烁今的战役以紫魄的左臂被砍断为收场!
再后来,夜渊便满身是血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在场众人无不当场垂泪,悲喜相jiāo。喜的是他们的心头大患狱界封印终于彻底消失在这世间,加上紫魄的左臂被废,妖魔的嚣张气焰起码最近几千年被彻底压了下去,悲的是仙界人人尊崇的夜渊上仙差点一念成魔,受此沉重打击,这日后要见到他恐怕更是难上加难了。
果不出所料,之后大约五千年间,再无人见到过夜渊上仙,他就象一个迷一样,从世间蒸发得无影无踪。
第111章 尾声
一晃眼,蝴蝶已过沧海,忘川河畔的人来了去,去了来,五千年便就过去了。
又是一年落叶飘洒的时节。湖边,一人独坐。
单从背影望去,那是一个削瘦的女子,身着白衣,一尘不染,gān净,素雅。
一动不动地望着湖面呆坐,直到感觉旁边有人来了,才微微转首,抬眸轻轻一笑:“阿桑。”眼珠煞是清澈,就象是晶莹透亮的琉璃珠子,只是仔细看着,会发现她虽眼里带笑,但是却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一处看。
因为,她看不见。
很久很久以前的幼时,她一直唤他阿桑,一唤就是数万年。直到她离开一心谷前,他才望着她的眼,摸着她的头,轻声说:“丫头,你此一去,纵使我身为神族之长,也无法替你承了你必须挨的苦难,但你一意孤行,我也勉qiáng不了你。离开前,我想听你叫我一声‘扈桑哥哥’,好么?”
她顺从地唤了他一声,那时她只当是最后一次。
没想到无数个日日夜夜之后,阿桑终究是见不得她受难,逆天而行,硬是让自己承了劫,换回一个为她重聚元神的契机。
扈桑轻轻坐下,摸了摸她的额头,问:“今日还疼么?”
她缓缓摇头,疼痛对她来说,早已如同吃饭,困觉般习以为常。
扈桑轻叹了一声:“丫头,你还真是我见过最能遭罪的人。”
她嘴角缓缓扯开,“你记得很久以前么?琉鸢送给我一个玉雕小人,我极其喜爱,可惜后来玩耍时不小心将它掉进了靡谷林中,我背着你们跑进去找了整整十日十夜,终于将它找了回来,却弄得浑身是伤,琉鸢知道后又好气又好笑,说我整日贪玩好耍,不思进取,偏偏真要遇到个自己愿意承的事儿却极能遭罪,没人比得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