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
景横波哼哼唧唧地很舒服,但又觉得不满足,忽然一翻身抱住了那双手,呢声道:“静筠……静筠……怎么总擦脑门啊……给擦擦脖子呗……”
那双手一停,这回连胳膊都僵硬了。
一线月色微光,打亮黑暗里端坐绷直的身影,整条手臂倾斜出三十度,手臂上,迷迷糊糊睡着懒猫一样的女子,口水险些沾湿了人家的衣袖,这也罢了,偏生这斜身抱臂的姿势,昭显着颤颤的危险,还在完全无意识地揉揉蹭蹭,似一只不知餍足的小野猫,霸占着自己的爱物,务必要留下自己的气味,昭告着无言的占有。
黑暗中的身躯似乎一动不动,再仔细看,雪白的袍角却似在微微震颤,像积厚千年久无人涉的雪,被山间清越的声音呼唤,颤颤震出无声的呼应。
触感从未如此灵敏,每根血管都似穿过了天上的电流,战栗之间是一片片雪色的空白,中间jiāo织着她的艳色和红唇。
似火灼了无边的雪原,他感觉到危险的崩塌。
就这样还没完,她不耐烦地扭来扭去,三五下就蹭开了宽松寝衣的纽扣。
“静筠……给擦擦……身上好热……”
确实好热。
黑暗似忽然不见,夜晚也似忽然不见,眼前是chūn的风和chūn的水,漾出载满桃花船的细细波纹,天和地之间却不是淡绿色的连接,只余了那一片白,如雪的白,耀眼的白,纯洁的白,晶莹透明的白……逃避在视野里,却放大在天幕中,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广袤无边……将他淹没……
身影颤抖愈烈,一线殷红,自唇边幽幽现,如此突然,他抬手轻轻拭去。侧了侧身,将她轻轻扶正,她又腻了上来,下意识贪恋他清凉的气息和温度,他唇边微微绽开一抹笑。
月光似因这笑意的美,而忽然黯淡。
景横波在空中胡乱抓挠,还想抓到那骨秀玉润的手,梦却还在纠缠,这回换了黑衣的美人,砰一下扔了尸体在她脚下,溅了她一身鸟屎臭的尸水,她想吐,忍不住喃喃骂:“耶律祁……”
他的笑意忽然凝结在唇边。
空气似被压缩了,低沉得连风也不兴,他盯紧了她的唇,她却在咻咻喘息,一句话挣扎在唇边,yù吐不吐,像一件难言的心事。
等待似乎很漫长其实很短,他的眸光如同笑意一般,一寸寸黯淡下去。
随即他将她推开,霍然起身,唰地帘子一响,雪色人影已经不见。
他出去的同时,景横波猛咳一声,终于呛出了堵住喉咙的那一口痰,发出了下半句的怒吼:“……你这个贱人!”
……
景横波第二天体温降了下去,觉得好多了,神清气慡地和静筠道谢:“多谢你昨晚照顾我啊。”
在一边绣花的静筠,还没回答,忽然哎哟一声,吮了吮手指。
“怎么了?”景横波探头望。
“没事。”静筠再回头笑颜如花,“不用谢,照顾你是应该的。”
一旁默默喂霏霏吃饭的翠姐,默默抬头看了静筠一眼。
景横波发现她脸上两个大黑眼圈,明显晚上没睡好,嘿嘿笑着拍了拍她,“下次你生病,我整夜不睡照顾你!”
“哪有咒人生病的。”静筠轻轻拍了拍她手背,对她一笑,再拿起针时,打了个喷嚏。
“怎么?感冒了?车里很暖和啊,难道是我传染你的?”景横波有点过意不去。
“没有的事,昨晚我出去起夜chuī了点风,喝完姜汤就好了。”静筠放下绣花绷子,下车去找姜汤,过了一会再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圆脸的少年,端着一碗药汤。
“这是琉璃部的护卫。”静筠介绍,“他帮忙熬药,又说烫,主动帮忙送过来。”
又悄悄俯身对她耳语,“送药过来人家被查了三次,真难为人了。”
景横波听着有点过意不去,少年却毫不在意地样子,对她憨憨地笑,眼神纯真。
景横波瞧着大有好感——正太型的哎。
少年放下药,对她行了礼,并不等她多说什么,就很安分地退下了。下车前回看她一眼,眼神温暖。
景横波被这一眼看得心中酸酸的,穿越以来颠沛流离,历经冷暖,她这样一只活蹦乱跳的小qiáng,都被折腾得心力jiāo瘁,此刻这一眼隐藏的关怀,似荒漠里忽然出现的一颗绿芽,鲜亮了整个心房。
她抬起手,掩了掩额角,定了一会,再抬头,还是那无所谓的张扬的笑:“嘿!居然有人来瞧我哎。”
翠姐悄悄抬头看了她一眼,无声叹息。
静筠笑道:“六国八部,其实有不少人想要亲近你,你毕竟是他们的新主子嘛,只是国师严令不许人接近你,他们不敢罢了。要我说,你若有jīng神,也该给人家一点机会,和臣下亲近亲近,将来对你有好处。”
景横波心中一动。觉得很有道理,甘于做傀儡的女王不是好女王,想要夺权的第一条,还是得先了解臣属,接近臣属,分化拉拢神马的,肥皂剧常有嘛。
“嗯,是该亲近亲近。”她道。
“要么,我带他们来见见你?”静筠试探地问。
景横波瞟她一眼,觉得这病秧子今日怎么这么热心?再说这事儿本就不能cao之过急,给点善意回应就行了,真要偷偷摸摸jiāo联,反而不妥。
景横波从来没打算让静筠参与这些事,她好好安静养病就行了。政治这东西,还是先只信自己比较好,何况静筠心思重,接触这些未必是好事。
“不用了。”她道,“随意一些便好。”
从这日起,她便时常在马车四周见到对她微笑致礼的各部族属国护卫,她也回之以微笑,因此常常导致人跌下马。有时下去散散步什么的,也会遇见人远远躬身,她也点点头。遇见最多的是那琉璃部的少年,那个圆脸憨厚的少年,总在角落处对她施以注目礼,并不走近来,也不特意想让她发现,有时她注意到了,他便远远躬身,露齿一笑,景横波每逢此时,便心中感慨,觉得妥帖又温善,这样的次数多了,两人相遇时,便自有一份温暖的默契,脉脉流动。
晚上宿营时,她会收到自制的暖炉,或者一份有特殊风qíng的小饰物,不用问,都是那少年送的。她笑一笑,把玩一阵,默默收起。
有次走路不小心,鞋跟嵌在泥地里,她拔了半天才拔出来,当时似乎根本没有人在,可是没多久,翠姐就送来一双古怪的木制作的东西,看来像个鞋套子,一头高高的。她脱下鞋对了对,发现竟然是可以和她的高跟鞋套一起的,套住了底就平了。虽然整体看起来十分古怪,但是制作得很jīng巧,居然套得很服帖。
她笑得前仰后合——这玩意套上去,高跟鞋还叫什么高跟鞋!
翠姐也笑,又忍不住为那孩子解释,“他说这样套上走路就稳当了。”
景横波忽然不笑了,拿过那多此一举的鞋底套子,触手滑润,线条流畅,用的是好料子,看的出好雕工,更难得的是那份细致和耐心,整个底套子,连个木刺和结疤都没有。其实套在鞋子底下的东西,哪在乎什么木刺?但就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