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长安逢雪》完结
☆、第十章
? 夜深街上甚是冷清,寥寥几人匆匆行过,恍然有一人沉寂的小巷中行出,他饮得大醉,执着一壶清酒便往嘴里送去,旁尚有一人,那便是添财。添财满脸担忧,本想夺过沈宁封手中清酒,怎知便被奋开就此离远半丈。
“二公子,随小的回去可好?”添财急急跟上。
“不回。”
添财垂下脑袋,他自知主子心意自己不得左右,也只能随于他旁,护得他周全,只怕有何差池,自己也无脸面去见沈老爷。
“得不到的是宝,得到的是草……此话当真不错啊。”沈宁封轻叹一笑,眸中一片难掩的悲伤。
添财不语,随着沈宁封的步子缓缓行着,周边铺子所挂的灯笼随风寂寞而摇,遥处树木的落叶枯枝不知被风卷去何地,天边一轮弯月孤寂依旧,手中一壶清酒忽的便被沈宁封扔落于地,旋即成了碎片。
“他怎的如此绝情?师父曾说他是薄幸之人,爱不得……”沈宁封摇首苦笑,续道,“师父说得不错,薄幸之人确实爱不得,我这般不过自讨苦吃。”他似是说与添财听,又似是自言自语。
良久,便听沈宁封轻挥衣袖道:“罢了,回去吧。”
“好,二公子小心些。”添财颔首应之,赶忙搀着人回去家中。
此刻沈子叙正坐于案几前温习,摇曳的烛火下便是书卷笔墨,他一只胳膊支着脑袋,随意无心翻看,墨发未干发梢处缓缓滴下水珠,那扇薄门轻启,他不禁转脸看去,入目的便是沈宁封大醉的模样。
两人四目相对,却是两厢无言,沈子叙将书卷合上,而后去为他打来一盆凉水,添财搀着沈宁封坐于榻边,沈子叙拧干净巾为沈宁封拭着脸庞,见沈宁封薄唇轻启不知正说些什么,沈子叙低首凑近他的唇方能听清——
“子叙。”
沈子叙垂眸,他实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天上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沈子叙受不住寒,忙行去将窗棂阖上,那躺于自己床榻上的人忽的起了身,他冷眼看着他凑近自己,一指轻绘着自己的五官。
“你终不过是我的大哥,对吗?”
“大哥,封儿求你了,求你心疼下封儿……封儿当真爱你当真喜欢你……”沈宁封禁不住清泪,他将脑袋枕于沈子叙的肩上,只听他哽咽道。
一声大哥一声封儿,沈子叙不由生了几分思念,只想起幼时沈宁封如何待自己,记忆最为深的,只怕是自己卧病不起之时,他于自己榻边哭着守着。沈子叙伸手轻拍他的背,犹豫良久,他终是小心地亲上了沈宁封的唇。
双舌交缠,沈宁封不经意便将酒味送去沈子叙腔中,而后沈子叙被压于榻中,墨发散乱,衣裳半敞,他本觉此事荒唐万分,可做起之时却再无他想,直至二人齐攀至云霄。
一夜又去,隔日初醒,小雪已停,窗外冬梅有残雪压枝,沈子叙为沈宁封掖好被褥,只盯着沈宁封脸庞不移眼,待至许久,那人眼眸缓缓睁开,便与沈子叙相对,二人无言,却恍然见沈宁封唇角微翘竟是浅浅一笑。
“大哥。”他轻唤道,双臂撑起身子,向着沈子叙的唇角轻轻一吻。
“今日你便走吧。”
沈宁封怔了怔,终是莞尔轻应:“好。”随后为他轻绾落至颊边的青丝,“只要你不再与别人成亲,我统统都许你。”
“呵……”沈子叙一声冷笑,将他轻抚着自己脸庞的手拍落。
“你……还是要与她成亲么?”
沈子叙不答,只别脸不再与他相对。是与不是,为何要告诉他?
不料忽听沈宁封几声大笑,随后便是连声说好,沈子叙不解,看着沈宁封神色悲伤却偏要微笑,泛红的眸中是苦涩是恨意,沈子叙藏于袖中的手不禁轻握成拳,指尖轻刺掌肉。
“沈子叙,若果我死了,你可会心安?”沈宁封闭目,只听他口气甚是平淡。
沈子叙闻言,而后一惊:“封儿,你此话何意?”
“无甚之意,我不过想知,于你而言,我与她谁较为要紧?”
“封儿,莫要胡闹!你我是兄弟。”
沈宁封摇首苦笑,他将身上的被褥掀开,而后落下床榻,唤来了添财为自己收拾了细软,只说今日要离开,沈子叙背对沈宁封,不知他此时神色如何的哀伤如何的苦涩,沈子叙只记得昨夜那荒唐之事,只记得适才沈宁封所说的话。
他要死……便死吧。
沈子叙缓缓阖上眸子,恍然觉胸膛微微的疼,只引得他一阵咳嗽,随后呛出几口鲜血,他咳得厉害,一下便倒下床榻,毫无血色的薄唇忽的轻扯,越发模糊的眼前隐约见有那人的面容。
沈子叙在快要昏去之时,只向着沈宁封轻蔑道:“封儿,你的死活……与我何干?”
三月初春,薄雪方融,沈子叙又是孤身一人,不料今日竟是收到书信,他认得信上的字是母亲的,信上大致写了沈宁封现下身子虚弱,说那日回了府中,便待在房中五日有余,那几日里他滴米未进,不过短短几日已是形象憔悴。
沈子叙将信阅完,便将它置于一旁,望着窗外不禁出神,良久,恍然听有人轻唤着他,他方才回神,起身行去将门打开,入目的是一容貌平平可气质儒雅的女子。
“阿柳。”他笑唤。
阿柳颔首,随后问道:“子叙,近日身子如何?”
“甚好,有劳关心。”沈子叙将案几上的书卷笔墨收拾好,便去为阿柳斟了热茶。
二人清谈一番,不知觉间已是到了黄昏,阿柳端起清茶饮了口道:“其实,你应承了他也无妨。”
沈子叙轻挑眉梢看向阿柳。
“我与你之事,终是掩不住的。你又怎会是我夫君呢?我夫君……早已死了。”阿柳垂眸,抚上小腹一声轻叹,“子叙,你这般做分明是迫他去死。”
他迫沈宁封去死?此事又怎能怪他?他不过是想他放手罢了,他这般可是为了他好,又怎能说是他迫他去死呢?
“保重。”阿柳起身,向着沈子叙告辞,而后她转脸只望着窗外那棵生出嫩芽的树木莞尔,“我想京城非是我容身之地,有生之年能遇上他实也我的福分,而今他一去,我也只想过着平淡的日子。”
彼日阿柳与他一别,便下起了春雨,小雨淅淅,将眼前之景模糊了不少,春风带雨吹来竟是毫无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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