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长安逢雪》完结
宁封见他不理会自己,讨了个无趣他不由撇了撇嘴,便将珠帘放下,咬了口脆甜的果子,只是食之无味,便将果子扔回盘中,小宫监端着果盘险些接不住。
待诸位皆寻位子坐下之后,便有宫人奉上玉牌,玉牌之上书着的是诸位秀女的其一名字。宁封本就无心立妃,随手执起其中一个玉牌,便扔回给宫人,宫人自然无奈,只暗自轻叹随后念道此人名字。不料此人一出,皇帝赶忙挥袖赶之,之后的十余个亦是如此,沈子叙在旁看得不禁蹙眉。
终是念至清月,但见一如仙般气质的女子莲步上前,她以珠花发簪一绾青丝成髻,依旧一点梅花于额间,她行至玉阶前,便止住了步子,而后行了礼,随后便要咏诗。只是当她转脸看向沈子叙之时,却是一怔——
吾朝丞相竟是生得如此一副病殃殃的模样,可谓国之大悲,无贤才所用……
一叹,复转脸,唤人取来了琵琶,纤指轻弹琵琶,伴着琵琶曲音咏诗段段。
“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岁数……”琵琶音颤,嗓音诉不尽的哀伤。
亦于此时,忽听有人惊诧问道:“丞相,你怎么了?!”
宁封闻言,而后大惊,当下不顾底下的大臣秀女,快步行至沈子叙所在之处,当他瞧见沈子叙正呛出血来的模样时,他竟是心疼的有几分想要落泪,可奈何他乃宁叙皇帝,天命之子,又怎能当着众人为了个男人而哭泣……
宁封赶忙将人揽入怀中,随之握紧沈子叙微凉的手,似是如此可给他丝丝暖意,不过也确实如此,沈子叙的确贪恋如此温暖,可这般温暖终究不是自己的,他终有一日会知道自己是奸臣逆贼,不仅骗了他亦伤了他。
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岁数……
沈子叙一阵咳嗽,复是呛出了好几口鲜血,他只觉胸口隐隐作痛,喉间甚是发痒,他倚入宁封怀中,只合眸轻声道:“终是死生有命啊……”未了,唇角又是缓缓流出一道血丝。
“子叙,子叙!”
……
清晨,沈子叙方才缓缓醒来,他双臂轻撑身子,却发觉脑袋甚是疼痛,他不禁皱了眉头,只抬了一手轻揉太阳穴,甫一转脸,便见到宁封于自己榻边入睡许久。沈子叙怔了怔,没敢惊醒他,只看了他许久,而后终是伸了手轻抚着他的发。
封儿是越发生得俊美了……
沈子叙唇角微翘,只余一记清浅笑意。恍然,他一声咳嗽便将宁封惊醒,宁封赶忙直起身子,当看见沈子叙之时,什么倦意俱随流云散去了,宁封眸中满是喜色,随之,将人抱入怀中,下颔枕于沈子叙的肩上。
“子叙,太医说你中了奇毒方才如此,若让我知道是何人胆敢要你性命,我定要让他生不如死!”口气甚是怨恨,只似要将那人挫骨扬灰一般。
中毒……
沈子叙似是知道自己究竟为何会如此了……
只是此事定不可让宁封知道,他还想留着这般温暖……他已然没了家,没了妻子,没了好友,没了学堂里的弟子,便连父母亦不知所踪,他惟有的不过是宁封所予他的那丝丝温暖。
?
☆、第二十五章
? 三日后,但闻宁封纵使心下有许多不满,却终还是册封了清月,予她封号清贵人,也因此使空缺无人的后宫之中有了些许生气。只是后宫独有清月一人,皇帝又对女子无意,终日未来过此地一次,也实在孤寂依旧。
太平日子终是未过多久,只于某日朝上,武官奉上奏折,只道南蛮兵早已攻破座座城池,此事宁封早已知晓,他本以为这些太平繁华时日还可过得久一些,怎料敌军迫近,竟是想早些夺下自己的江山。宁封一声苦笑,他的指正轻轻叩在了椅柄上。
一统天下向来是各代君王心中所愿,也怪不得蛮王如此性急的,便想早些夺下这片天下,成他的宏图霸业梦。
只是他有一事不懂,为何蛮王可知他如何布兵又是如何出对策的?此事确实蹊跷,莫非宫中出了内奸不成?
想到此,他转脸看了看那张小榻上的沈子叙,那人正端着一盏清茶,但见他脸色苍白,面容消瘦,那双于昔日里耀如星子的眸也已黯淡下来,他自是觉出宁封正盯着他,可他不敢抬首,他只怕他甫一抬首,便让宁封看出他眸中的心虚。
“吴将军,朕问你可有对策?”宁封转回脸来,双眉微蹙问道,口气甚是威严。
于底下的将军一听是问自己的,他便赶忙上前几步,行了大礼,而后脑袋低了些许,此时他的声音更无以往般的自信:“回皇上,古书云天时地利人和,而南蛮恰恰占了天时,皇上虽占地利,却独独少了人和,老臣认为,皇上……还是降服罢了,若不降,则天下大乱,只怕百姓身逢战乱,失所流离,若降,则天下安之。”此言一出,满堂无声。
朝上众臣百官亦万万料不到他竟会说出这番话来,只是眼下南蛮迫近,破了不少城池,再如何防守亦是无谓,倒是降服,则让天下百姓少了乱世的颠沛流离日子。
宁封满心怒火,他手捏成拳,指刺掌心,几乎出血:“吴将军,若非朕念你辅此江山君主两代,朕定将你杀了!!”语罢,一拍椅柄,声响甚大,再无人敢吭声,宁封闭了闭眸子,似是在缓下心中的怒火,良久,方才睁眼,眸中已尽是疲惫,但见他轻拂衣袖,只淡道,“若再有人劝朕降服,便休怪朕无情,退朝。”
沈子叙闻言,而后方才回过神来,他缓缓抬眸,却见宁封正立于自己身前,那袭绣有五爪金龙的明黄华贵龙袍显得他越发孤独。沈子叙不知为何,竟是再无胆量敢与他对视,适才吴将军之话他早有所闻,难道,真的别无选择了么?
砰——
瓷杯落于地下,发出甚小的轻响,那画着青花的瓷杯早已成了碎片,碧色茶水沾湿了宁封的衣摆。
不待宁封问话,沈子叙早已起了身,向着他行了礼道:“皇上,臣……先行告退。”声音是禁不住的轻颤,这也是他第一次在宁封面前自称臣。
他实在害怕。
可自己究竟在怕些什么?是害怕宁封知道自己一直在骗他,还是害怕宁封知道后的大刑?他不怕死,他只怕……宁封会恨他一辈子。
劫数难逃,他们二人别无选择……
夜深,风起,烛火摇曳如鬼魅一般。
忽有一人无声无息闯入帝宫之中,宁封此时正翻着卷宗,忽觉有丝丝凉意袭来,他不禁抬首看去,竟是见到了一着玄色衣裳的男子立于自己案前,那人墨发以冠绾起,玉冠间镶着宝石,显得万分华贵。
“六弟,好久未见。”那人轻笑。
宁封闻言,而后搁下笔,倚于软枕,神色疑惑:“宁淮?”
“我听闻敌军早已攻下不少城池,六弟布兵之法莫不是被敌军看破了?”宁淮讥道。
“你此行来,莫不是只想着嘲讽朕吧?”宁封笑了笑,倒无在意他的那番话,“有何事便说吧。”
“六弟的布兵之法怎会让敌军知晓呢?如此,宫中定是出了内奸。”宁淮看着宁封蹙起的眉头,心下是越发的讥讽,随之,他续道,“我想内奸非是他人,正是沈子叙。”
宁封闻言,而后一愣。半晌,回过神来,他心下已是微微的恼,他执起案上的青玉纸镇,细细看着其中纹路,似是如此可让他心下的恼意缓下,然却丝毫未淡。
近日来之事,已让他万分疲惫,宁淮这番话只如雷击一般,他又怎会信那助敌军攻破城池,得此宁叙江山之人竟是沈子叙?他又怎会信呢……
“朕不信……”本要一番威严怒骂,到了唇边却是无力疲惫的自嘲,“他又怎会……骗我……”未了,忽觉脑袋发昏,随之只觉眼前模糊起来,宁封握着那青玉纸镇,似要将它捏碎方解心下的痛苦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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