暌违2(重续)
青青,却是真的累了。
“女儿不孝,不能侍奉您左右,在此给您磕头了,青青走后,您多多保重,愿您福寿无疆。”
语毕便举杯yù饮,陈太后亦不忍,含泪闭目。
谁料衡逸此刻出声,一手握住青青手腕,打趣道:“怎么只有一杯酒?衡逸分明与姐姐说好,要做一对亡命鸳鸯,一杯酒怎够?还劳母后再赐一杯,衡逸也在此拜别母后。”
陈皇后不置信地望着衡逸,气的浑身颤抖,指着他骂道:“你这是要bī哀家!你身为一国之主,竟如此意气用事!哀家要赐死什么人用不着你同意。来人,送皇上回紫宸殿去。”
衡逸摔了青青手中瓷杯,扑通一声重重跪下,“孩儿不孝,朕决不能眼睁睁看着挚爱之人死在眼前。朕无法承受失去青青的痛苦。母后,是朕,今日的一切都是朕一手造成,是朕qiáng要了姐姐,也是朕bī死了左安仁,朕甚至想过李代桃僵,将姐姐藏在后宫之中。朕从不惧怕这一切,也送不觉得羞耻,朕爱她,朕没有错,她更没有。请母后饶过姐姐吧。”
陈皇后哀痛难当,几yù昏厥,半晌才缓过神来,“饶过她当如何?继续让你们秽乱宫廷,双宿双栖?你让哀家如何同你父皇jiāo待,如何同天下人jiāo待!”
衡逸突然牵住青青的手,紧紧攥着,他手心的汗沾染着她的,统统腻在一处,像是这一世无论如何分不开的qíng谊。“母后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朕定是要与青青在一处,死了,也只有青青能埋在朕身旁。”
陈太后捂着胸口,喘不过起来,衡逸连忙唤人去招太医,屋子里忙忙碌碌都是脚步声,青青却突然度到衡逸身边,靠在他肩头,低声喟叹,“这又是我造的孽,死后,我大约是要去无间地狱受烈火灼身之苦。”
衡逸握她的手,“不怕,无间地狱朕也陪着你。”
青青道:“真的?”
衡逸答,“真的。”
青青笑说:“你骗我的。你知道吗?我宁愿就此死去,也好过将来,遇见最最残酷的结局。”
衡逸道:“朕要为你在宫中建一座城,只有你。朕不要天下人,朕要你,只要你。”
青青眼中泛着泪光,青青说“我不信。衡逸,我那么那么爱你,我的爱太浓烈,容不得一丝一毫的玷污。可你是皇帝,那些纯粹的爱意最终会被你不断充盈的后宫一点点烧毁。说起来矫qíng,对你,不是不爱,而是太爱。衡逸,我身处孤岛,早已身心疲惫。”
“你为什么……”
“衡逸,爱人的眼睛里容不下沙子。”
“我只想与你在一起,朕可以,朕可以不碰任何人,朕可以让后宫变成一座庵堂,青青——朕求你,求求你,不要总是这样,从不肯全心全意地相信。”
青青摇头,紧紧抱住他,“你知道,这不可能。”
衡逸抓得她的手微微发痛,他嘶哑着嗓子,沉声说:“青青,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你要记住,我爱你。”
衡逸的话,如同魔咒,如影随形。
青青回到镇国公府,程皓然已在府门前等待多时,一见青青车架便立马迎了上来,“让我瞧瞧,人可还周全。”
青青扶着他的手,小心下了马车,“我没事。”
程皓然觉着青青有些怪异,不禁问:“如何?可是受了委屈?”
青青不语,默默行路。
程皓然却道:“山西战场大胜,左安良三日后便可进京。”
青青陡然间神qíng一凛,回头望着程皓然冷冷地笑,“皇后娘娘病了,大约,撑不过两三日,夫君要早早准备才是。”
程皓然捏着青青肩膀的手蓦地一收,疼得人要掉泪,“青青——你为何要如此赶尽杀绝?四妹不过是个孩子。”
青青忍着泪,偏头,妩媚地笑,“孩子呵,听起来好生可怜。怎么?将军要替天行道,处置了青青么?”
他不言语,松了手,与她擦肩而过。
空旷的庭院里,唯独留下青青一人,笑暖风多qíng,空余恨。
全文完
青青并不快乐,程青岚悄然无声地被淹没在睽熙宫重叠的黑暗中,兴许连一丝游离的魂魄都不曾留下。
青青觉得害怕,苍穹之下,无处藏身,无人可信。
青青指尖的血渍越积越多,脏了未成的牡丹图。
程皓然推门而入,望见青青盯着手指怔怔发呆的模样,一股燥气去了大半,无奈叹一口气,蹲下身子将她流血的指尖含进嘴里,含含糊糊说:“又想什么呢?扎了手都不知道。”
青青伸手去抚摸他俊朗的脸,笑,又似含着恨意,莫可追寻,“你来做什么?找人么?寻不着霜姑娘,心里慌了?”
程皓然有些踟蹰,静静看着她嘴角浮起的笑,忽而心酸,仿佛漏下一拍,又仿佛已然面对不能挽回的失去,他不语,不知如何是好。
青青扔了针线,吻着他,妖魅一般细语,“埋在院里第三棵杏树下,你若现在去挖,妾身约莫着,大约能挖出个gān净的,久了可就被蛇虫鼠蚁咬得不成样子了。呀,早早为你备好了铁铲在门外,夫君,你说妾身是不是贤惠得紧哪?”
程皓然瞠目,无言可对。
青青道:“真是对不住,今日我心里顶顶的不痛快,便随便寻了个人活埋了玩玩,相公不会当真生我的气吧?”
程皓然莫可奈何,叹息道:“你这几日究竟怎么了?”
青青的眼里突然涌出泪,捂着脸,放肆地哭,这便急了程皓然,忙不迭起身来将她抱进怀里,一句句切切哄着。
缓了一缓,青青才断断续续说道:“我怀孕了……这个孩子,我再不许他出任何纰漏,先下手为qiáng,谁都别想同我争!”
“真……真的?”
青青不语,这大约是老天替她做抉择,bī得她无处可逃。
及至深秋,左安良携前线众将回京听赏,君臣大宴,左安良执剑起舞,骤起歹心,一剑刺中衡逸左肩,被两侧禁卫一刀斩于案前。
程皓然领八千禁军封守睽熙宫,京城yīn云诡谲,人心惶惶,茶肆之中人声鼎沸,俱说,日头偏西,要变天啦。
青青待在镇国公府中悉心养胎,瞧着肚子一天天大,便也不觉得日子寡淡。先前死去的人都入了土,程皓然令人将霜晚秋的尸体刨出来寻了块安静地葬了,他只说是为孩子积福,青青不过一笑置之,无心计较。
期间宫里半点消息没有,青青好几次想进宫去瞧瞧衡逸都被程皓然拦下。直至那夜雨声淙淙,青青心中惴惴不安,辗转难眠,便掀开被子将程皓然一脚踹醒,“我要进宫去。”
程皓然睡眼惺忪,只当她坏脾气耍xing子,便伸手又想将她抓进被子里,但青青却固执得很,穿着单衣便径自下了chuáng,赤脚踩在地毯上忙忙碌碌地寻衣裳。
他从身后抱住她,生怕她着凉,打横了抱在怀里,喃喃道:“这大半夜的起来做什么?觉都不让睡了,我儿子一会肯定在你肚子里头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