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
作者:薄暮冰轮
时间:2023-02-06 12:01:38
标签:薄暮冰轮
秦素闭起眼。
想起数年前,他主张疏通大运河,重修长城,三司法改革,却没有人觉得他是对的。可是,他做的确确实实利于大业根基的延续。
先皇末年,他主持肃清朝堂,斩杀数位开国元老,更是使得庙堂之上风声鹤唳,却实实在在打压了当时的腐败之风。
还有与辽国议和一事,多少人骂他卖国,可是当时的大业,刚刚平定萧朝旧部的叛乱,实在不可能有多余的兵力与辽国一争。
你做的一切,即使有人懂,他们也沉默着。可是不懂得那些人,却可以肆意开口。
我哭的,是世人的不懂你,是我的不懂你。
还有,我自己。
原来,我们的眼睛,从来都只是看得见表象。我们亦沉溺于表象。
我竟然,从来没有懂过你。
第十七章 割袍断义
那日陪王宗炎喝酒之后,秦素就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
为什么,原本满满的恨意里,竟然多了几分同qíng?
为什么,想到有一天他会因为自己的告发而死,竟然会有几分不舍?
为什么……那个人要对他说这些?
秦素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用自己的眼睛去好好看看那个人。一开始他便是被恨蒙蔽了眼睛。
那个人,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却是个敢作敢为的真小人。或许,还是个真正心怀天下雄心壮志的小人。
不要再想了。秦素告诉自己。
离开王府,秦素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去哪里?
哪里不可以去?哪里又是真正可以去的呢?
忽然想到了长安城外相国寺的桃花,现在这个时候,应该开得正旺吧,去看看也好。
小时候每年chūn天,总是和家人一起出来看桃花,那灼灼盛开的美丽,让人留恋。
这个时候前来赏花的人也不少,秦素决定去里面走走。
不知不觉,走进了桃林深处。
满眼的桃花,却少了游人。
这夭夭桃花,还是和记忆里的一样呢。只是,早已物是人非了吧。
灭门之仇,不可不报!
“徐兄?”一个熟悉的,带着几分不确定的声音响起。
秦素一回头,是李骐。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李骐说。
“我也没想到。”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我们都还活着,真好。”李骐鹰一般锐利的眼柔和了下来,说道。
“是啊……看来你的事是成了。”
李骐点点头,难得露出一个笑容。
“你呢?”
“快了。”秦素微微一笑,却是苦笑。
“那事成之后,可否去我那里小住呢?我很想和你好好聊聊。”李骐邀请道。每次和他相见总是来去匆匆,难得说上几句。
可是偏偏,这个来去匆匆的人却轻易触动了他。
秦素迟疑了许久。
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李兄,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了吧。”秦素幽幽说道。
“为什么?”李骐一惊,亟亟问道。
秦素垂下眼帘,说了吧,都告诉他吧,以后便不要再见了。
“我也不想瞒你了。我其实……是风尘中人,本不配与李兄相jiāo,可是……”秦素苦笑,深吸里一口气,说道,“这么说吧,我不过是个卑微的男宠罢了,轻贱低微……”
李骐似乎被惊到了,半天没有反应。
秦素了然地苦笑。
“我生平唯一的知己,就是李兄。可是,罢了……李兄现在只怕耻提知己二字吧。”秦素后退了半步,说道。
“你是被迫的?”李骐愣了许久,喃喃地问。
秦素的眼中盛满了悲哀。
“不……从头到尾,都是我心甘qíng愿,自甘堕落。”秦素一字一顿地说,笑得凄然。
“……”
掏出利刃,一挥割断了袍子的一角,随手抛向了空中。
“这算是,割袍断义了吧。”秦素微微笑,收回了匕首。
原本打算刺杀王宗炎的匕首,随后却用来刺伤平生唯一的知己。
“李骐李骐,后会无期。”
知己本是路人。
我们最初不相识,最终不相认!
浑浑噩噩回到了王府,天色已经渐晚了。秦素站在王府门外,神qíng依旧是淡淡地,倦倦的。
第一次进府的时候,他是怎样的破釜沉舟决绝至死,现在呢,什么时候起,心已经渐渐变了。
谁说的无辜,谁说的有罪,又是谁说的……要报仇。
他以为他自己有多高尚?怀着恨潜伏在仇人身边,甚至自甘堕落,做他的男宠。
在世人眼中,他依旧是不堪。即使有一日真相大白,又能如何?
如何如何……负你良多。
……
回房间,关上门,喝酒。
他并不嗜酒,却想喝。
这个世界没有他想的绝对;知己也没有他想的坚定。
坏人没有他想的那么坏;好人也没有他想的那么好。
连他自己,也没有自己想象的坚qiáng。
“怎么又哭了?”
秦素泪眼朦胧地抬头,又旋即扑在他怀里。
“宗炎,宗炎。”
“我在。”
你在啊,你一直在。可是我什么都说不了,什么都不能告诉你。
我连我的名字,都不能说。
我们的相识,原本就是骗局一场。我骗你姓名,骗你目的,骗你感qíng;终有一日,我负你,负你信任,负你xing命,负你感qíng。
你可恨我?
秦素哭得像个孩子。
他本来就还是个孩子。只是命里无qíng,迫使他成长。
“好了好了,不哭了,嗯?”王宗炎拍着秦素的背,柔声安慰。
秦素轻轻点头,擦擦眼泪。
“我们喝酒。”秦素睁着被泪水洗净的眼睛,说道。
“好,喝酒。”
想醉的时候,人可以醉得很快。
“今天谁给你气受了,嗯?”王宗炎见秦素渐渐平复了下来,问道。
秦素顺了顺气,说:“回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孩子被赶出了烟花楼。看起来也不比我大几岁……
“你又在想什么有的没的。”王宗炎无奈地用杯子碰了碰秦素的额头,叹气道。
“……我没有。”
“好好,没有。”王宗炎笑了笑,“你只要相信,有我一天,就绝不会对你放手。”
潸然泪下。
不放手,终有一天你不得不放手。不得不。
bī你放手的,是你不忍释手的那个人。
泪被温暖却粗糙的手抹去
秦素痴痴地看着他,却只是沉默。
王宗炎调笑道:“莫不是被我迷住了,嗯?”
秦素撇开了眼,轻哼一声。
“清书真是越发可爱了,啧。”王宗炎倒了杯酒,说,“来,这杯敬我家清书。”
秦素拿起酒,一gān而尽。
“清书好酒量,那这一杯,敬我自己好了。”
……来来去去喝了不少,秦素已经有些晕眩了。不能再喝了,再喝怕真是要醉了。
“清书可是醉了?”王宗炎俯过身来,逗弄秦素。
“我才没醉!”秦素气呼呼地说道,却是一副醉态。
“没醉没醉,我家清书可是千杯不醉。”说着,揽过秦素的身子,细细吻着秦素洁白的颈际。
“宗炎……”秦素微微颤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