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门歌
傅兰芽咬了咬唇,默不做声。
平煜冷冷将目光从她脸上收回,正要细看那书,忽听近旁有脚步声传来,眼神一凛,将书迅速纳入怀中,拉着傅兰芽往前走。
没走两步,便见陈尔升和李珉一行人迎面过来,见到他,李珉等人神色一松,“平大人。”
傅兰芽见来了许多人,便要将胳膊从平煜手中悄悄扯出。
平煜察觉她的动作,犹豫了片刻,虽仍怕那些蝙蝠骤然现身,到底还是松开了傅兰芽的胳膊,往前走道,问道:“可有人受伤?”说话时,目光扫过李珉等人。
李珉等人身上满是污垢,显然刚才为了躲避碧瞳蝙蝠时在藏身之处蹭的,闻言摇摇头道:“都无恙。”
平煜点点头,心头掠过一丝疑惑,刚才那些蝙蝠来势汹汹,连秦门中人都避之唯恐不及,也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为何会这么快便退去。
想起王世钊,便越过李珉往前走,口中道:“王同知呢?”
几人面面相觑,刚才大家先是忙于对付那胖大蝙蝠,其后又慌不择路地躲避碧瞳蝙蝠,哪有暇顾及王世钊,便异口同声道:“属下不知。”
平煜往前走了几步,见湖畔已经陆陆续续出现了不少人,唯独不见王世钊,正沉吟间,忽然想起身后的傅兰芽,回头一看,就见她似乎仍脚伤未愈,正颇为艰难地一步一步蹭着下坡。
他目光停了一瞬,很快便转过头,四处找寻林嬷嬷,下一刻,便见秦晏殊领着林嬷嬷往这边走来。
他二人刚才藏在灌木丛中,身上倒是还算gān净,到了近前,秦晏殊先跟平煜打了声招呼,随后便径直领着林嬷嬷往他身后的傅兰芽而去。
林嬷嬷见傅兰芽走得艰难,忙三步两步走到傅兰芽身边,扶住她道:“小姐。”
傅兰芽一见林嬷嬷,刚才各种压着的qíng绪便有些蠢蠢yù动,忍了一番,qiáng行将胸腔里的涩意压了下去,轻声道:“嬷嬷。”
正要细看林嬷嬷有无受伤,察觉旁边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眼一看,就见一位年轻男子正低眉看着她,脸上微红,目光却十分友好。
她见他气宇轩昂,衣着亦十分体面,猜他多半是江湖名门子弟,想起曾在六安客栈门前见过他,刚才也是亏了他相助,林嬷嬷才得以脱离险境,便笑了笑,致谢道:“多谢这位公子相助。”
第34章
折腾了大半晚,天已快亮,晨曦穿过山雾撒向谷中万物,虫鸣啾啾,秦晏年轻的脸庞上映着淡淡的光。
他目不转睛看着傅兰芽,笑道:“傅小姐太客气,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说话时语调柔和,眸子极亮。
傅兰芽听见他对自己的称呼,眸光闪了闪,转念一想,不管他是什么来路,既从六安一路随行,想必早已弄清她的底细,知道她姓傅一点也不奇怪。
秦晏殊说完,脸有些烫,看着傅兰芽,踟躇着还要跟她说些什么才好,忽然忆起她行走时的姿态,目光往她裙角上扫了扫,便要询问她是否脚受了伤。
刚要开口,身旁传来平煜冷冰冰的声音道:“李珉,此地不宜久留,送罪眷回帐收拾行李。”
回头看,见平煜这话虽是对下属所说,眼睛却分明看着自己,脸上一无表qíng,眸子乌沉沉的,浑身上下都透着不痛快。
秦晏殊正自心中纳罕,李珉早已走到他身旁,对傅兰芽道:“傅小姐,先去歇息一下吧。”
傅兰芽正是求之不得,她经历刚才那一连串变故,脚伤复发,站着好生疲累,若不在此处盘桓,能回到马车上休息片刻也是好的,便扶着林嬷嬷的手慢慢下了小坡,跟在李珉身后往前走。
走了两步,秦勇等人刚好迎面走来。
擦身而过时,秦勇对她含笑点了点头,傅兰芽回以一笑。她见过这清秀男子几回,见他无论走至何处,都前呼后拥、威望极高,料他多半是掌门之类的人物,诧异于他的年轻,对他印象颇深。
平煜看着傅兰芽走远,默了片刻,转过头,负手看向秦晏殊,牵牵唇角道:“秦掌门不愧是江湖中人,当真侠肝义胆,不过,我提醒你一句,罪眷被押解期间,任何人不得借故接近,否则均可视作有意劫囚,可问连坐之罪。”
秦晏殊见平煜脸上虽带着淡淡笑意,但眸光却冰冷至极,且口吻带着严厉的警告之意,错愕了一瞬,随即生出几分恼意。
他身为秦门嫡系长房长孙,自小被当作接班人来培养,从未受过这等冷言冷语,更何况那晚在六安扮作老叟时,在平煜手中吃过一回亏,心里本就憋着口气,听了这话,心下火起,yù要回敬几句,可平煜的话占着明理,他就算想辩驳都不知从何处着手。
恰在这时,秦勇走来,将平煜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里,见他脸色yīnyīn看着弟弟,显见得心qíng不佳,思绪掠过那位出落得沉鱼落雁的傅小姐,隐约明白了几分。
缓住脚步,先是对弟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莫要意气用事,随后对平煜正色道:“平大人,刚才我等已在山谷外确认无疑,镇摩教的人不在左右,亦不见其他帮派人马,估计刚才蝙蝠退散时,那帮人已经一道遁走。”
平煜疑心王世钊及邓安宜,正要去察看二人qíng形,闻言,停下脚步,沉吟了片刻,招了陈尔升近前,jiāo代几句。
等陈尔升等人走了,看着秦勇道:“秦公子,刚才那群蝙蝠若是镇摩教所为,既然来势这般凶猛,为何又退散得那般突兀,你可知道当中的缘故?”
秦勇道:“在下正是要跟平大人商议此事。”
抬头看一眼天色,对平煜道:“天已快亮,那碧瞳蝙蝠最怕日光,一时不敢返转,我们不如趁此功夫从速商议接下来如何对付镇摩教的左护法。”
“左护法?”
“正是。”秦勇身旁跟着一位秦门长老,面色凝重,跟平煜并肩而行,往湖畔走,“镇摩教缘起大理国,除了教主外,旗下另有两名大护法,这两位护法各有神通,右护法一手引蛇术使得出神入化,如今早已失踪多年,但因镇摩教中有数名大弟子在他手下受教过引蛇术,故而虽然这右护法早已不在教中,这邪术依然代代传习。”
“二十年前,太祖皇帝派兰将军及穆将军来云南镇压大理叛乱,当时便是这位右护法用引蛇术为祸军中,毒害不少士兵。当时我派老掌门听得此事,忧心如焚,为了帮忙对付蛇蛊,特率领门下子弟到军中自荐,也正是在那场战事中,老掌门跟穆王爷结为了莫逆之jiāo。”
说罢,她转头看了看平煜,笑道:“听闻当时平大人的祖父西平侯爷曾任平叛大军的右军都督,可惜来云南不足三月,便因蓟州边防告急,连夜被招回蓟州对付鞑靼。”
平煜笑笑,当年那场收复云南的战事持续数年,其中腥风血雨自不必提,他祖父虽因临时去蓟州未能从头到尾参与此战,但偶尔说起戎马生涯时,亦会提及当年在云南所遇异事。
他小时太过顽劣,并不耐烦听这些老古董,但在祖父耳提面命之下,也被迫听进耳里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