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门歌
傅兰芽难得见他这般耐心认真,怀疑他已从左护法口中问出不少东西,暗暗端详一番他的神色,莞尔道:“平大人,那晚左护法被擒前,曾说她跟我母亲是旧识,不知平大人可顺着这条线往下查过?”
平煜眼睛仍看着书,心中却道,来了,她惯常是往外抛一分,必定往回拉一分,从来不忘从自己口中套话。
摸摸下巴,将书放下,审视地看向她,难得她今日在自己面前还算老实,告诉她一点实qíng也无妨,便道:“这些年,可曾有人找过你母亲麻烦?”
傅兰芽怔了下,想起林嬷嬷曾说过那位左护法十年前在京城出现过,且跟父亲一同出入首饰楼,想跟他细说此事,又生出几分犹豫,以他的xingqíng,若知道此事,不知会怎样刻薄父亲的品行。
她一点也不想让他借机贬损父亲,挣扎了半晌,到底觉得此事是个重要线索,一味瞒着不提并无半分好处,便斟酌了一番词句,刚要开口,谁知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这声音一传来,不止净房里的林嬷嬷,连傅兰芽都吓了一跳。
时辰虽不算晚,但已入夜,谁会这时候来找他们主仆?
就听门外传来李珉慡朗的声音,“傅小姐,我是李珉,不知你可歇下了?”
平煜眉头一皱,他为了晚上来傅兰芽处时不引人注目,特遣散了在傅兰芽院落外把守的陈尔升等人,李珉这个时候跑来做什么。
傅兰芽错愕地看着房门,怔了片刻,担忧地看向平煜,见他脸色果然黑了起来,不由有些哭笑不得,若一会李珉要进来传话,平煜难道还藏起来不成?
林嬷嬷也颇为措手不及,这大晚上的,若让李大人撞见平大人在小姐房里,平大人会作何反应且不说,小姐怕是跳进huáng河也洗不清了。
平煜听敲门声不止,倏的起身,窝着一肚子火四下里看看,房里还亮着灯,屋里的人摆明了还未歇下。
李珉又不是傻子,若傅兰芽主仆一味不接茬,以这臭小子的xing子,说不得会以为她们遭了意外,硬闯进来也未可知。
便瞪了傅兰芽一眼,示意她接腔,自己则黑着脸往chuáng后走去。
到了窗前,只觉自己无论是翻窗出去,还是藏在屋中,都跟那些暗通款曲的“jian夫”毫无区别,说不出的窝囊。
一横心,暗想gān脆翻窗走了算了,可心里惦记着李珉到底要找傅兰芽说何事,忍了片刻,到底隐身在chuáng后,整个过程,直把李珉暗暗问候了一百八十遍。
傅兰芽看着平煜的身影消失在chuáng后,这才清了清嗓子,应道:“李大人,请稍等。”
林嬷嬷做贼似的从净房出来,故作无事上前开门。
李珉站在门口,并不进来,只看着屋内的傅兰芽笑道:“傅小姐,我并非故意挑在此时前来叨扰,其实下午就要过来跟傅小姐传话的,结果事忙,给忘了。明日一早,会有大夫会过来给傅小姐诊脉,一是看看傅小姐吃了上回那位程大夫的方子,如今调养得如何了。二是听说傅小姐早上有些头晕,特意让大夫过来好好瞧瞧。”
傅兰芽眨了眨眼,头晕?她早上被平煜连吓带吼时,是有些头晕,但归根结底是未得歇息的缘故,不至于要找大夫前来诊视。
且此事李珉是如何得知的?
虽如此想,仍含笑对李珉致谢道:“知道了,李大人费心了。”
李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结结巴巴道:“傅小姐,能不能,别在平大人面前提起此事。”
其实早在中午时,平大人便吩咐他下午出门去请大夫,他心里倒是时刻惦记着此事,可没料到,因他昨晚一夜未睡,午憩时一不小心睡过了头,等到醒来时,都已经是日暮时分了。
此时出府,就算找着了大夫,他也不敢带人进来给傅小姐诊视。
傅兰芽听了此话,只当李珉擅作主张,特意背着平煜给自己请大夫,自是感激,然而余光朝chuáng的方向瞥了瞥,又生出几分担忧,若让平煜知道李珉欺瞒自己,李珉恐怕逃不了一顿责罚。
抿了抿嘴,正要不动声色在平煜面前替李珉转圜一二,谁知林嬷嬷狐疑地看了看平煜的方向,琢磨出一点味来,忙gān笑着李珉道:“李大人放心,我们别说不一定能碰到平大人,就算碰到了,也绝不会在他面前提起此事的。”
李珉见她言之凿凿,笑了笑,告辞离去。
等他身影消失在院外,林嬷嬷才将门关上。
平煜从chuáng后走出来,脸黑得跟什么似的。
傅兰芽见他这副模样,心中咯噔一声,看起来,不但明日李珉逃不了一顿责骂,她今晚也别想再跟他继续刚才的话题了。
果见平煜走到桌前,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一时间,主仆二人谁也不敢开腔。
平煜冷着脸立了片刻,转头见傅兰芽主仆忐忑地看着自己,眉头一皱,越发没好气:“睡觉。”
傅兰芽盼了这些时日,好不容易盼到平煜愿意在自己面前吐露消息,不想也不敢跟他把关系再次弄僵,瞥他一眼,垂眸走到chuáng前,脱了鞋,和衣上chuáng躺下。
林嬷嬷虽然隐约猜到了点来龙去脉,可眼看平煜一副风雨yù来的架势,哪敢惹这魔星?忙轻手轻脚将被褥搬出来铺好,随后上了chuáng,挨着傅兰芽睡下,顺便放下chuáng幔。
平煜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见她二人似乎对请大夫之事并未起疑心,脸上那股火辣辣的感觉好了少许,等她二人歇下,便也熄了灯,脱了外裳丢到一旁,
躺下后,平煜默了片刻,忽道:“你的脚伤可好些了?”
傅兰芽正在被子里偷偷脱外裳,闻言,顿了一下,意识到平煜是在跟自己说话,便道:“好了许多了。”
平煜淡淡道:“你最好记得勤些换药,后日一早便要启程,路上可没功夫给你养伤,没得拖后腿。”
傅兰芽闷闷地应了声道:“知道了。”
平煜听她语气不善,滞了一下,旋即翻了个身,冷冷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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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后日,天刚蒙蒙亮,傅兰芽主仆便收拾好了出来。
一径到了府门口,却见外面除了秦门和行意宗等人,另有一帮身着常服的年轻男子,足有二十余名,见傅兰芽出来,皆目不斜视,敛声屏息立在门外。
傅兰芽虽然不懂功夫,但见这些人目光异常锐利,身姿笔直挺拔,比之秦门等江湖中人,更多了一份自律和沉稳,心下纳罕,也不知这群人是什么来头。
更让她意外的是,秦晏殊一身锦袍黑靴,被秦门中人如众星拱月般围在当中,看样子,身上毒素已然消失殆尽。
她不由得对母亲的药丸更好奇了几分。
见傅兰芽出来,秦晏殊忙从马上下来,大步朝傅兰芽走来。
可惜才走到傅兰芽十步以外,便被陈尔升持着刀柄拦住。
陈尔升开口前,估摸了一下秦晏殊跟傅兰芽之间的距离,没错,跟平大人吩咐的半点不差,正好是十步,便一板一眼道:“秦掌门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