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洲]天下白衣》完结
“属下不知。”朗契冗垂下头,不敢直视沙扬刃。
沙扬刃轻笑一声,他清楚这名爱将不想参合进这些琐事之中,此刻也确实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商会那边可有什么说的?”北漠地处祖洲最北,物资匮乏,若非这些内陆商人终年跋涉于北漠与内陆之间通商往来,北漠现在恐怕过得还是茹毛饮血的日子,所以北漠皇室对这些内陆商人礼敬有加,沙扬刃也不例外。
朗契冗抬头道:“其他商人们都托属下向大王禀告,希望此战一切顺利。至于墨家……”朗契冗顿了下,见沙扬刃神色不变,这才道,“墨先生人未回到北漠,此次放粮乃是一个叫阿纪的小伙计私自决定,但听那些商人们说阿纪说纵然墨敛之身在内陆,对北漠仍是一片赤诚,希望国主不要追究墨先生。”
沙扬刃爽朗大笑道:“孤怎会怪罪墨先生,你派人去告诉那个小伙计,孤不仅不追求墨先生,还会大力赞扬墨先生!还有那个有胆略的小伙计!”
“多谢大王。”朗契冗舒了口气,想起阿纪送他们粮车出城时候眼里的担心,朗契冗看着也揪心,如今沙扬刃在众人面前放出话来,自不会食言,阿纪也应该放心了。
朗契冗命令士兵们将米粮推入营中,众人欢呼一声,纷纷推动着粮车往营地里送去。朗契冗安排好人员后,跟着沙扬刃走上了砾金城的城墙。涂月还有几日就要过完,去年这个时候,砾金城里早已张灯结彩,一派迎接新年的喜悦,今日的砾金城里听见的却是阵阵马蹄声及兵戈撞击发出的声响。虽然世乐的三军将砾金城围困住,却迟迟没有动作,他们安营扎寨在砾金城十里外,除了每日会派一队风骑军绕砾金城一周,便再无其他动作。
沙扬刃手指点在冰凉的城垛上,湛蓝色的眼眸里亮起一丝期待来:“世乐的那位国主好像还没到。”
朗契冗一怔,忽然明白了为何这些日子里世乐的天羽军会按兵不动,他们真正的主帅不是云锋,而是那位新国主。
“那位国主的野心真大。”朗契冗低声道。
沙扬刃勾了下嘴角:“他的野心一直很大,如果没有他,孤怕是也坐不上那个位置。”
朗契冗心中一突,老瀚海王有四个儿子,沙扬刃是最小的一个,然而不过三年时间,沙扬刃的三位哥哥先后失势,看上去沙扬刃的王位是靠运气得来的,现在想来,这其中恐怕还有沙扬刃与那位世乐质子的手段。朗契冗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如果这一切有那位世乐国主的布的棋局,那这一场知己知彼的战,打起来会十分艰难。
“总会有胜负,但孤这次,不会再按照他安排的步子走下去。”沙扬刃目光一凝,点在城垛上的手指收拢,他看着城墙远处银色的浪潮,冷笑道。
停了没多久的雪又铺天盖地地下了起来,雪幕遮挡了眼前的视线,墨敛之意兴阑珊地吹着一首凄凉的北漠曲子。马蹄踏在冰上,发出一阵破冰之声。顾茗澜带着剩下的天羽军已经沿着这条雪沟走了一天一夜,雪中行军困难重重,然而这一队天羽军在雪中行了一天一夜脚步丝毫不乱,墨敛之往后看了一眼长长的队伍,鹰骨笛发出一个清越的响声,直追天际。
顾茗澜勒住了马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骑在马上优哉游哉的人:“墨先生兴致不减,雪夜行军,还能吹出这样激扬高亢的曲调,墨先生是胸有成竹了不成?”
笛音戛然而止,墨敛之把鹰骨笛放回腰间,含笑望着顾茗澜,语调却是冰冰冷冷:“有首将军十万天羽军压阵,现在又有御将军的十万天羽长弓,不久还会有世乐国主的三万天临军追赶,墨某看来,倒是顾将军胸有成竹些。”
“哦?”顾茗澜挑眉。
墨敛之又笑道:“顾将军怀疑墨某不成?”
顾茗澜回过头,声音从寒冷的风中传来:“顾某还以为墨先生是认为北漠必败,已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
墨敛之收住了嘴边的笑意:“墨某曾以为顾将军是位君子,看来墨某错了。”
“君子?”顾茗澜在嘴边淡淡地重复了下这两个字,冷笑道,“顾某若是君子,就不会许墨先生以炎崆四郡。”
顾茗澜总会掐准时机捏住墨敛之的痛脚,纵然墨敛之知道顾茗澜是在故意挑衅于他,墨敛之仍旧没保持住脸上的神色。阴翳再次浮现在墨敛之的眼中,墨敛之咬牙,捏紧了手中的鹰骨笛。
第65章 破冰·九
涂月的最后一日冷得瑟人。北漠的砾金城墙上却是忙得热火朝天,数百北漠高骑拎着水桶来来往往,一桶桶冰水浇在城墙上,又立刻重新打一桶提上来。灰刃摇摆着尾巴,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好像十分兴奋。沙扬刃也不管这头时而慵懒,时而跳脱的灰狼,任它在城墙上乱逛,他将水桶里的水哗啦啦倒在城墙上,然后放下空了的水桶,换上另一桶装满水的水桶,又哗啦啦地将冷水倒在了城墙上。朗契冗也没歇着,他正在砾金城内指挥着高骑军们运水,旧年的最后一夜,砾金城里处处都是担水的吆喝声及倒水的哗哗声。
破晓鸡鸣,新年的第一日到来了。浇水的高骑军们在沙扬刃的一声令下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经过一夜的奋战,砾金城的护城墙上结满了冰渣子,厚实如盾,世乐人的云梯及攻城车都毫无用武之地,就算是破城锤也没多大的威胁。朗契冗伸手贴在墙面上,城墙冰冻如铁,光滑如镜,触手生凉,如今的砾金城牢不可破。
“纵然世乐二十万大军压境,想轻易破城怕是没那么容易。”朗契冗终于可以长长地舒一口气,揪紧的心也松了下来,彻夜汲水浇城头,总算没有白费。
沙扬刃湛蓝色的眼眸里有星星点点的血丝,他点点头,神色却未有多少松懈:“也得感谢这天气,昨夜温度骤降,若还如前几日那般,还有些为难了。”
朗契冗神色微凝,虽说这与昨夜的天气有关,但自从三日前对面的白色军营里竖起了一幅更大的白色绣金鸟纹大纛后,世乐三军阵营发生了些微变化,沙扬刃和朗契冗皆知道,那面白色大纛是世乐王者的象征,也就是说世乐国主天鸾已经抵达了世乐大营。然而,天鸾入营多日,世乐三军除了一直安排在前军的风骑军被调走了外,一直按兵不动。如若天鸾一到军中就进攻砾金城,恐怕他们这个计策也未必可行。
“属下有一事不明。”朗契冗思忖一会,终究还是将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
“说。”
“世乐国主已到驻营三日,为何没有丝毫动静?”朗契冗虽不了解天鸾,但沙扬刃认识天鸾十年,天鸾曾经又暗中助沙扬刃扫除障碍,得到瀚海王的宝座,问沙扬刃或许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沙扬刃冷笑道:“他向来是算计好了一切才会动手,就算要隐忍多年,他也能耐住性子等下去。然而,等他想要出手的时候,绝对会一击必杀!”
“就是说,他是在等最好的时机?”朗契冗沉吟道。
“是,围城半月而不进攻,是等我们粮草消耗得差不多。天鸾在北漠十年,自然知晓北漠到第二年春日,冰雪化冻后才会派人去内陆采购米粮,眼下到了用兵作战之时,米粮的需求比平日大上许多,砾金城顶多再过半个月便会撑不下去。”沙扬刃转过身,背对着十里外围住砾金城的银色海浪,烈风吹起他赤褐色的披风,如一团熊熊烈火,要在海浪中拼出一条路来。
朗契冗眉头蹙得更深,低声道:“那大王昨夜汲水浇城是为何?”
沙扬刃淡淡地看了一眼身边忠心耿耿的臣子,而后道:“行军作战自然不可能一击必杀,打上个一年半载都是常事,孤会算他,他自然也会算孤。知道他们为何攻打炎崆么?”
朗契冗虽是武将,脑子却很灵光,当即明白了沙扬刃话中之意,只是……朗契冗心又沉了下来,如果真如沙扬刃所说,那这一仗,岂不是北漠必败?
“这一仗北漠本就没有赢面。”沙扬刃看出了朗契冗的心思,不以为然,“孤要的是同归于尽!”最后四个字,是沙扬刃咬牙说出来的。天鸾想要北漠对世乐俯首称臣,也得看他沙扬刃答不答应!
扶风郡守肥胖的脸上堆起暧昧的谄笑,他已经绞尽脑汁,但炎崆琉璃坊的匠人实在是……太难缠了!
巫玄双手拢在袖中,看着院中只剩下枯枝的赤榴花,声音冰冷:“郡守也拿他们没辙?”
扶风郡守脸上的肥肉哆嗦了下,他端起了下人递来的热茶,饮了一大口,声泪俱下地道:“那些老匠人真真不识抬举,以十万两金珠让他们建三架攻城车,他们居然说什么不与贼子交易,竟然……竟然将卑职带的金珠全数丢了出去,还……还动手打了卑职。”扶风郡守想到被那琉璃砸了下的脑袋就疼,他不由得又揉了揉发青的额头,咬牙暗道一定要报此仇。
巫玄抬手压了下脑边的枯枝,听着扶风郡守的“哭诉”,没什么表情:“扶风郡守带着一队兵马却被炎崆降民给轰了出来,若是让国主知晓,郡守还能在此喝茶么?”
扶风郡守本就吓得心胆俱颤,巫玄冰冷的话语传入耳中,扶风郡守手一抖,茶杯应声而落,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卑职……卑职知错了!”扶风郡守连忙跪在地上,肥硕地脑袋砸着地面,咚咚作响。
巫玄轻轻蹙了下眉头:“对付那些降民郡守又何必客气,他们不做,自然有人会做!”
“可炎崆子民性烈不屈,卑职实在没办法了。”扶风郡守不敢抬起头看向年轻的玄袍少司命。
“性烈不屈?”巫玄呵呵冷笑,弹掉了指尖的灰尘,不以为然地道:“这世上不怕死的终究是少数,死几个老骨头又何妨,炎崆人的性子真如你说的那样,千年前又怎会做了世乐的降民,不过是几个愚忠的无知百姓罢了。”
扶风郡守听着头顶上传来的冷酷话语声,刚压下心底的恐惧又渐渐地浮了出来,扶风郡守偷偷用袖子抹掉额头上的汗珠,颤声道:“少司命的意思难道是……”他不敢说出来,他已经说错了一次话,怕再说错第二次,惹怒了这位冷酷无情的少司命。
“扶风郡守无须担忧。”巫玄将手重新拢在袖中,悠然地转过身,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地人,“这些事不会脏了郡守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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