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中魅
瞿如的呼吸逐渐平顺了,听见他的话冷笑了一声,“别想太多,你前期存在感那么弱,除了我口味独特看得上你,你以为师父会把你放在眼里?你知道她替刹土生灵看病,这千百年间遇到过多少美男子吗?你……”她抬起手,嘲讪地比了比指尖,“顶多这个级别。也就是后来你替嫁失踪,她对你心怀愧疚,才念叨你几次。要不然……你还不如令主的夜壶呢。”
当然令主是从来不用夜壶的,他都是跑出小心台阶殿,直接站在高台上迎风三尺,飞流直下。瞿如这么说,只是为了打击明玄罢了。
明玄被气得不轻,他yīn鸷地调过头来,“你口无遮拦,是不是想再试试濒死的滋味?”
瞿如不吭声了,那种滋味不好受,能不试,当然是不试的好。
他继续在殿里踱步,半张侧脸,看上去很是忧伤。果然两人之间,有qíng固然好,无qíng只剩下可悲可叹。无方似乎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他,反而是自己,一厢qíng愿,求而不得。她和白准那么没羞没臊,他刚才气得不轻,可是慢慢冷静下来,他觉得错在白准,无方只是xing格好,随他揉捏而已。她是女人,能怎么办?这么一想,不满就散了,再回头看待这件事,无方身上充满了悲qíng的色彩,她也是身不由己。
然而白准是麒麟,自己这世既然生而为人,命运就和他息息相关。如果他没有触犯天规,如果天不灭他,自己就得继续容他撒野。一万年的麒麟,摆布起来确实有点难。如果他不是生成了黑色,此刻应该在明王山长老院里喝茶看书,享受悠闲的高管岁月吧!麒麟两千岁寿元就满了,他活了一万岁,早就跳出了五行。这种仁shòu就算吊儿郎当不着调,也绝不会做祸乱天下的事,要让他发疯发狂,恐怕只有无方能办到。
可他们夫妻一心,他cha不了手,要让他们之间生嫌隙,很难。他冥思苦想,白准是个傻子,这世上也没有第二个人能比无方更美,美到足以去吸引他。要让他移qíng,几乎是不可能的。但退一万步,如果无方的存在动dàng了乾坤,白准作为这盛世的捍卫者,必须去消灭她,那么届时,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呢……
他吓了一跳,对自己的想法六神无主。这是鱼死网破后的不顾一切,不到心灰意冷时绝不会去做的。摇摇头,试图清空脑子,但心却又开始蠢蠢yù动。他在幻想,如果她走投无路,如果她和白准对面不相识,是不是就会来自己身边?
瞿如还在聒噪,“明玄,你关着我没什么用。既然你不肯和我相好,我也不会qiáng迫你。你放了我,我以后不会在你面前出现了,你看如何?”
他不说话,只是冷冷盯着她。
她心里没底,觉得那目光没有一寸不在算计,他大概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你想留着我引师父上钩,别异想天开了。就算她愿意,令主也不会答应。”她站起来,朝外面看了一眼。鸟儿被关进笼子,是最悲惨的境地。她原本还打算弄个皇后或者贵妃当当呢,现在这个念头是完全打消了。只要离开这里,什么都好说。没有了明玄,她还有魇都满城俊小伙儿,她的世界并没有非谁不可。失一回身,涨了点经验值而已,她这个年纪还不通晓人事,说出去也不光彩。
或者他想明白了,真的会就此放了她。瞿如知道这事可能xing很低,却依旧带了一点期望。他的眼睛里折she出幽幽的光,把视线停在她脸上,半晌忽然道:“连你也要离开我?你不是我的女人吗?”
瞿如愣了下,心说又是唱的哪出?她可没忘他刚才掐她脖子时的咬牙切齿,忽然把自己放在弃夫的位置上,这种角色转换难道很好玩吗?
她觉得为难,“我从来不认为和谁睡就属于谁,我是只独立的鸟儿。”
“所以决意要走?”
留下让他再掐她一回吗?她点点头,“往事一笔勾销,前两晚的事,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他抿起唇,冰冷的脸,没有任何表qíng。
瞿如看着那张脸,隐隐感到心惊。现在的明玄,五官其实在一点一点慢慢变化,有时乍一看,甚至不能把现在的他和以前的他联系起来。以前的振衣,有一张清秀端正的脸,目光深邃坚定,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执拗,虽然有时候一根筋,但并不让人觉得不可测。现在的明玄,眉眼改变得潜移默化,他在逐渐向另一张脸靠近。那张脸,她在他神魂颠倒的时候看见过,美而妖邪,一闪而过。她有种预感,这具身体正在被另一个灵魂支配取代,也许真正的振衣早就已经死在刹土,这个仅仅只是行尸走ròu罢了……不敢想,越想越恐惧。最后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她也不知道。她能做的,就是离开这里,把她的发现告诉师父。
本以为他不会答应的,这个要求说了也是白说。没想到他略踌躇了下,居然同意了。
微微抬指,无形的网顷刻便化成了一缕清风。他唇角含笑,“现在可以走了,走吧。”
没费什么周章就做到了,有点不可思议。她将信将疑迈了半步,“你说真的?”
他嗯了声,“门不是大开着吗,你想走就走吧。”
她又往前蹭了半步,回头看他,他眉眼安然站在那里,仿佛真的已经看开了,放弃了。
这样最好,不要伤筋动骨,毕竟往日的qíng义还是有一些的,大家撕破了脸,就连朋友都当不成了。瞿如放下心来,鼓起双翅打算起飞。两脚刚离地,忽然砰地一声如重拳击中她后脑,她来不及收回脸上的震惊,便着实摔在了地上。
依稀还有一丝神识,狭窄昏暗的视线里,一双黑舄踏了进来,上方的人凉薄地哼笑,“果真走么?真是一点旧qíng都不念。你这鸟儿,不单愚蠢冲动,还yíndàng无耻。”
他五指如钩,罩在她脸的上方,在她愤恨的瞪视里,把她的神魂从七窍吸了出来。鸟的jīng魄是褐红色的,一拳就能握住。现在的三足鸟总算安静下来,在他的掌上漂浮着。他仔细看了眼,原本可以捏碎的,到底没有这么做。随手一抛,抛进了他随身的法囊中,然后弯下腰,把那具躯壳提溜起来,拖进了殿宇深处的内寝里。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孩子大了,要嫁人了,不管多不舍,都得放手。
角虎和孰湖来中土参加人皇的登基大典,事qíng已经过去了,各自族中的族务都不能放下,必须得返回阎浮去了。
大管家要走,大家都很伤心。当初令主创造他是无心cha柳,那批偶人中竟然能出一个数字天才,从所有单字为名的偶人中脱颖而出,拥有双字名,就可以看出令主有多看重他。
照柿,来历不复杂,不过源于广场上那棵永远不结果子的柿子树。开大会的时候灯笼没处挂,全都挂在了枝桠上,灯火dàng来dàng去,令主忽然灵感爆炸,就给他取了这么个名字。这些年来,大管家这个称呼几乎成了他的代名词,但他依旧没有忘记自己的名字,没有忘记令主慈父一样对他的殷殷期盼,希望他想办法创收,带领魇都脱贫致富。现在他有了人家,得跟孰湖一起回不句山去。会计一走,财政都得瘫痪,就算令主没有几个大子儿要他盘算,但想起以后帐房里没人,就充满了无限的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