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中魅
无方想哭,那她的理想怎么办?过去一千年的兢兢业业全打水漂了吗?天知道她是怎么惹上这个煞星的,她到现在连他的长相都不知道,就算动心,至少他得有人格魅力能吸引她吧!可他呢,一脑袋浆糊,淳朴里透着jian诈。他到底是什么秉xing,她越来越看不懂,反正就是无赖加流氓,沾上了怎么都甩不掉了。
她唏嘘着,带着哭腔,“后话先不说,你能不能把衣裳穿起来,我闭着眼睛好难受。”
令主咦了一声,“你到现在还没睁过眼吗?至少偷看我一下啊。”
所以她永远跟不上他的脑子,偷看一下,把她当成什么人了!
令主咂嘴叹息,“刚才的虫子不见了,身上也不痒了,娘子其实是你使诈吧?”
无方认命地点头,“我放了菟丝虫在你身上,想教训你一下,没想到……”没想到他打蛇随棍上,居然把自己脱了个jīng光,以后她再想惩戒他,必须三思而后行了。
令主恍然大悟,松开她说:“难怪呢……那这回我算是白脱了?我连裤子都没穿……”
无方枯着眉,垮着肩,听见他窸窸窣窣的动静,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宽肩窄腰,光着屁股蛋子到处找衣服的身影……阿弥陀佛,她这是色心萌动了吗?忙结起手印念经求清静,刚默读了一个开头,令主又活蹦乱跳跑过来,在她肩头轻轻一拍,“好了。”
鉴于他有撒谎的前科,无方没敢立刻睁眼。她伸手在他身上摸了两把,听见他吃吃地笑,“娘子,你还是很眷恋我这具身体的,对吧?”
随便他怎么说吧,她松了口气,战斗没能燃起硝烟,她已经败下阵来,她觉得jīng疲力尽,一下子倒在了糙地上。
刚才那荧荧的亮还没有散尽,她侧过身子,闻见青糙的味道,看地平线被一簇簇的光点亮,极细的一道青灰的影,向远处奔腾而去。金钢圈里的须弥幻境,随人的意志变化,它是一个独立的空间,没有外界的浮躁和喧嚣,她的内心是怎样的,这幻境就是怎样的。以前她拿它连起天极城和十丈山,它就是一段近路,可以让她快速抵达想去的地方。心里有目的地,瞬间便能转移,来梵行刹土前目标是虚无的,只好漂洋过海一步一个脚印。但反过来呢,从梵行回到钨金刹土,回到无量海畔,只需一眨眼的工夫。
还好,其实她还有退路。
身旁的糙地簌簌作响,她转头看,他躺在她身旁,似乎很惬意,两手枕着后脑勺,袖子落到肩头,手臂上暗纹发出微光。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伸手戳了一下,“是梵文吗?”
他唔了声,“不是好东西,是我的封印,但愿一辈子没人能解开。”
他身上有很多秘密,就比如这封印,无方试探着问:“解开就要给人做碎催了,是吗?”
他忽然变得很惊喜,“娘子,我说过的话你一直都记得,还说你不爱我!”
她嫌他总是东拉西扯,“我在跟你说封印的事。”
封印么,就像他说的,不是好东西,因为一旦有人解开,他就得入世了。他把胳膊送到她面前,“其实也不能算碎催,不过是命运捆绑,相互扶持,相互倚仗的关系。不过我就想在梵行刹土上当土霸王,不大喜欢换环境……娘子你试试,看能不能解开它。”
无方抓着那条胳膊研究了半天,“我来试试吗?怎么试?”
“以口为鉴,以心辔之。”
“直截了当一点。”
“亲它一下。”
无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翻完后自己也觉得怪诞,一个恶人真可以催bī出所有表达不满的肢体动作。以前她不会翻白眼,跟他混久了,不由自主变得粗豪了。
亲一下,不过是拿口唇当钥匙,这么理解心里就踏实多了。只是她仍旧纳罕,为什么他身上会出现所谓的封印?不会又在胡诌吧?
她犹犹豫豫,看了他一眼。他仍旧躺着,臂弯那头隐现一个完美的侧脸,高深的鼻梁和眼眸,恍惚让她想起吉祥山千佛像上的空居天①。
逐步逐步看见他的脸,从一部分,到整个侧面的轮廓,虽然心里五味杂陈,却不会像起初一样,再感到惊讶了。可能是宿命吧,无方这么安慰自己。宿命难违,现在盼望着自己是这个有缘人,她不愿意老妖怪被人牵着鼻子走。他这种脾气,只适合在这片秽土上当个土霸王。
在那荧荧发亮的纹路上擦了擦,她吸了口气,“我要亲了。”
令主闭上眼睛,陶醉地说:“娘子不必客气,不光这条胳膊,为夫的全身上下都是你的。”
她低下头,温柔的唇瓣,果真印在了那片皮肤上。令主心头疾跳,咚咚地,一声接着一声,几乎击穿他的耳膜。真没想到,这么聪明的姑娘居然上当了,她亲他了!主动亲他了!
令主霍地翻身坐了起来,她以为他要起变化了,瞠着一双妙目紧张地盯着他,“怎么样?封印解开了吗?”
他喉头咯咯地响,抓住她的手,“娘子……”
她回握,握得紧紧的,“怎么样?”
“我的胸口好难受。”他哀嚎,又无骨地瘫软下去,只剩下哧哧的喘气,临终宣言似的一手指天,“我白准——生是艳无方的人,死是艳无方的鬼,老天为我作证。”
无方起先很担心,害怕他会变身,变成一只九个脑袋十一条腿的怪物。结果他装腔作势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气得她踹了他一脚,“你这瞎了心的黑狗jīng!”
令主呜咽了下,被踢出去一丈远,但一点都不恼火,反而四仰八叉哈哈大笑。笑过了看未婚妻的脸,她的表qíng堪称jīng彩,以前的佛xing超然已经破了功,显露出最真实的,姑娘家的本xing。
他拍了拍身边的糙地,“娘子过来,到我身边来。”
她怨怼地死瞪了他半天,再想和他理论,遥遥有jī啼传来。回身望,东方金乌升起的地方浮起了蟹壳青,幻境里的时间和金钢圈外一样,天要亮了。
他还赖在地上,唤他他也不肯起身。她不再多言,扬袖一挥,把金钢圈收回腕子上。低头看,令主躺在地板上,像个满地打滚的无脑患者。
她从他身上迈过去,打开了卧房的大门。门一开便看见两个突兀的脑袋探在面前,她重重咳嗽一声,“你们在gān什么?”
听壁脚的瞿如和璃宽茶收势不住被拿个正着,十分尴尬,“我们起得早,晨跑跑到这里……”璃宽见他家令主躺在地上,顿时咋咋呼呼,“主上,您这是怎么了?这一晚上您不会打地铺了吧?酆都这么冷,您会着凉的。”
在璃宽看来这事确实太怪异了,昨晚是他们第一次同chuáng共枕,万年没有碰过女人的令主佳人在侧,能忍住不搞小动作?可以预见会被魇后臭骂、bào打,反正这晚肯定不太平。退一万步,就算得手,这么高兴的事,不得摇chuáng呐喊一下嘛,结果什么都没有。他和三足鸟偷听了整整一个时辰,他们房间里静悄悄的,连说话声都不闻。刚才终于有动静了,没想到魇后直接开门,然后令主躺在地上,不知是在撒泼还是被打得倒地不起了,璃宽看到简直忍不住一阵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