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起床都看见教主在破案
的确有沽名钓誉之辈,也有真正的端方君子, 但有许多人,德行未到,却被qiáng行架在了那个位置上。江湖上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行差踏错一步, 就有可能声名láng藉。因此他们心中有龌龊,又想要维持自己的名声, 便会做出一些更加丑恶的行径来。
纪百武娶了个续弦,养了个私生子, 被人暗地里戳着脊梁骨不知道骂了多少年。说是风光的南龙游龙剑,可明里暗里, 却是众人的笑柄。与他同辈的,敢当面讥讽他,就连他的小辈, 都敢议论打趣。还有许多为纪清泽抱不平的人——他们倒也不是真的为纪清泽不平, 只不过这是名正言顺攻讦纪百武的借口罢了。纪百武自己德行有亏,无法一一与那些人清算,最后又把帐算到纪清泽的头上。
当年纪百武也曾试过遮丑,从俞若男死后过了些时日他才把姜婉qíng娶进门这一点便可看出,他伊始也没敢承认纪正长的身份, 还是过了几年才给纪正长改了姓。就这样也躲不过众人的火眼金睛。他被人骂了这么些年头,说他薄qíng寡义没良心,亏待长子,愧对前妻,他索xing破罐子破摔,也不再遮遮掩掩,在江湖上当着群雄的面亦懒得掩饰,把他对两个儿子的区别之心表现昭然。
可即便如此,纪百武对纪清泽所敢表现出的,也仅仅是不喜欢而已。且不说纪清泽还有舅家的青竹门撑腰,这天下的伦理道义也不容得纪百武对纪清泽有更大的恶意。
纪百武动了翦除纪清泽的心思,不能亲自动手,也不敢给人留下把柄。那日中秋,纪百武大抵是在集市上遇上了纪清泽和高轩辰,便在后面悄悄跟着,及至发现两人路见不平,便想出了一招借刀杀人的jian计来。
什么为弟报仇,尽是些扯谎的话!逆阳掌田峰,压根就是纪百武雇来的行凶者!
高轩辰心中已有定论,即便那小乞丐还未当面指认纪百武,他已忍不住按图索骥地推断下去:“看来逆阳掌田峰,也是你爹……也是纪百武杀了灭口的。”
纪清泽怔怔道:“逆阳掌已经死了?”
高轩辰道:“听叶无yù说,他已被人杀了。”他说出口后,自己想到了什么,眯了眯眼睛。
当初高轩辰回到天宁教后,自然是花了不少功夫追寻逆阳掌田峰的下落,以及调查他的背景。逆阳掌田峰在江湖上是个很神秘的人,他声名láng藉自然是不用说,但见过他的人不多,关于他的消息也很少。想来是因为,他练的这邪门功夫,必然人见人打,因此他不敢在江湖上公开地活动。
高轩辰也是调查之后才晓得,这田峰或许做的是和风华十二楼同样的勾当。只不过风华十二楼树大招风,行事高调,人人都晓得他们是个杀手组织,而田峰单枪匹马,行事低调诡谲,又不曾发生过风华十二楼泄露账本那样的丑事,至今也无万全的证据,只是种种迹象看来,八九不离十。
最可怕的是,那纪百武竟能在短短时间就找到逆阳掌这般神秘的人,绝不会是巧合,恐怕他早早就已在暗中筹谋,并与田峰有所勾结 ,只是没找到下手的机会。如今想来,大抵是在天下论武堂里的高轩辰的那一脚、纪清泽的那一剑,用他们那长江后làng推前làng的锐气,彻底割裂了纪百武最后一层伪善的面具,让他决定尽快下手。
一想到这些,高轩辰就恨不能立刻飞去苏州把纪百武大卸八块!
他问纪清泽:“你打算怎么办?”
纪清泽又愣了一愣,随后长久地沉默。
高轩辰捏紧了拳头,又渐渐松开。他缓声道:“如果……你……”
“不是的!”纪清泽急急打断了他,“我没有!我只是……我……我不知道。”
高轩辰默默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搂住他,把他的头按到自己怀里。他没有再说下去:“我明白。”
纪清泽抓住他的衣角,涩声道:“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他不说不知道怎么面对纪百武,却说不知道怎么面对高轩辰。难道他心里便不恨么?可对方是他的生身父亲,要他瞬间拿出杀伐决断的气势来,他也难免有一点人之常qíng的犹豫。这点犹豫又让他深感愧对高轩辰。此中挣扎与痛苦,难以用言语阐述。
高轩辰又道:“我明白。”
又良久。
纪清泽终于抬起头来。他一字一顿道:“我都听你的。”
高轩辰道:“去苏州。”
他恨不得能生出鲲鹏之翅,又或学会缩地之术,瞬间去到苏州,找到纪百武那混账东西问个清楚。然而杜仪奉了白金飞的命令,要送他去万艾谷,未必肯让他走。
纪清泽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高轩辰道:“今晚就走。”
纪清泽默了一默,道:“好。”又道,“现在去找杜谷主说么?”
高轩辰道:“不必找他,飞叔叔让他把我送去万艾谷,他就会送我去万艾谷,不会同意我去苏州的。”
“你的身子,不去万艾谷,可捱得住?”
高轩辰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试着往空中拍了一掌。他道:“打从我的内力恢复之后,我便觉得一日比一日好,先前的筋脉淤塞久了,眼下都在慢慢解开。似乎并没有什么非要杜叔叔帮我医治的问题了。我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绝不会亏待了自己。”
纪清泽听他这样说,便点头道:“好。”
高轩辰原本就不想去万艾谷,那里山高水远,虽然清净,却也无聊得很。他想先去苏州,把去年的事qíng查清楚了,就去找沈飞琦和蒋如星。那两人不知他们下落,想必很着急。
天黑之后,各屋子里的人都熄灯睡了。
高轩辰和纪清泽蹑手蹑脚地推开了另一间房门。纪清泽在外等着,高轩辰摸进去,往正趴在桌上睡觉的教徒背后大xué一拍,那人身子便软下去,暂时昏迷了。他拍晕了看守那小乞丐的教徒,到chuáng边把小乞丐提起来。
小乞丐从梦中惊醒,被高轩辰点住了xué道,发不出声来。他身子原本就瘦小,高轩辰提着他也不费什么力气,迅速从屋里出来,和纪清泽一起跑了出去。
两人跑出去旅馆,立刻去马厩牵马。
他们刚解开拴住的马缰,把小乞丐丢到马上,突然察觉有人靠近。
“谁?!”这一回高轩辰和纪清泽几乎是同时发现的。
拐角处,有人执着火烛走出来——赫然是杜仪!
杜仪连白日的衣服都没换,显然今晚并未休息。他手里只有一盏烛台,身边也没跟别的人,向高轩辰他们走过来,走到面前才站定了。
高轩辰见来人是杜仪之后便放松下来,一面看着杜仪,一面还调整着马鞍和马镫。被人抓了个正着,一点思过和忏悔的心qíng都没有。
杜仪笑骂道:“小教主,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老实。”
高轩辰道:“杜叔叔,我要去苏州。”
“我知道。”杜仪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枚药瓶递给他,“每日清晨服一粒,助你疏通筋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