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鬼张三
张三的目光又落在屋内那幅大红对联上,左联是: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不如不忙,且喝一杯茶去,右联是:劳心苦,劳力苦,苦中作乐,不如不苦,再倒二两酒来。红木桌上摆着一个泥捏的老醉翁,那是妻子张氏在东单特产小铺里买的,买来的那天晚上,张氏咯咯笑着不停地逗那醉翁……
张三正在发怔,只听张氏用鞋底儿一拍桌子:“有了,你为何不找梁爷的那些师兄弟合计合计,好歹先保住梁爷的xing命再说。”张三经她这么一说,一拍大腿:“你看我都急糊涂了,对,找‘眼镜程’施六去,实在不行再找清宫护卫总管‘瘦尹’尹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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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和木厂英雄计议 紫禁城内武师应酬(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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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三这一宿没睡塌实,第二日jī鸣头遍,他就披衣起chuáng,朝城里花市大街走来。在花市上四条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铺,黑漆招牌上写着“程记眼镜行”五个大字。这个经营多年的眼镜行买卖十分兴隆,在京津一带颇具盛名,与其说是经营有方,倒不如说是这店主有显赫声名。
“程记眼镜行”的店主是八卦掌名家程延华。程延华也正因为以买卖眼镜为业,被世人送了个“眼镜程”的雅号。程延华原籍直隶深州程家村人,在兄弟中排行老三,故又被称为程三。深州自古以来是武术之乡,各村均设有武场,几乎家家遍户户都习武练拳。著名武术家郭云深、李洛能、李存义等都是深州人,程延华的弟弟程殿华也是技击名家。程延华自幼喜爱武术,在村里长辈们的传授下,五岁便学得几套拳脚功夫和几式刀枪技法。十六岁那年随亲友来到北京谋生,在一家店铺里当学徒。以后他拜八卦掌祖师董海川为师学习八卦掌,成为董海川最杰出的弟子之一,与“瘦尹”尹福、“煤马”马维祺“、“翠花刘”刘凤chūn、“贼腿”施纪栋、“小辫梁”梁振圃同为董海川的六大弟子。董公死后,程延华秉承师学,博采众长,潜心揣摩,独树一帜,创立了程派游身八卦连环掌,并在崇文门花市设立武场,收徒传艺,一时名声大噪。
张三来到“程记眼镜行”时已是中午,眼镜行内并无程延华的踪影,只有一个小伙计趴在那里啃烤白薯。张三问:“程延华到哪儿去了?”小伙计站起身来道:“他一大早到东直门外给董先师扫墓去了,说好了在施爷那里聚齐,今个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张三在路上喝了半斤老白gān,吃了两个菜包子,又忙赶到施纪栋开设的义和木厂。义和木厂在朝阳门内,掌柜施纪栋原籍是直隶冀州小寨村人,此人从小爱好武功,初习弹腿,后练连腿,以后曾随尹福学艺。有一次,施纪栋见尹福和董海川比武,尹福被董海川打倒,磕倒三颗门牙,从此深晓八卦掌的厉害;经尹福介绍,施纪栋又拜董海川为师学习八卦掌。董海川见施纪栋谨慎、敦厚,秉xing颖悟,非常喜欢他,生前常住在施纪栋家,并将自己救出的梨园名流陈媛媛保媒许配给他为妻。一次,董海川与施纪栋教习比手时,董海川蹬他一腿,被施闪过,董海川笑着称他为“贼腿”,以后人们便称施纪栋为“贼腿施六。”
张三走进义和木厂,只见几个工匠正围着一张临摩的大碑贴计议着。他凑上前去,见上面写着:
董先师墓志铭
先生姓董讳海川,世居文安城南朱家坞村。少任豪侠,不冶生产。法郭解之为,济困扶危,不遗余力。xing好田猎,日骋于茂林之间,群shòu为之避易。及长,遍游四方,所过吴、越、巴、蜀,举凡名山大川,无不历险搜奇,以壮其襟怀。后遇huáng冠,授以武术,遂jīng拳勇。不意中年蹈司马公之故辙,竟充宦官。先生嫉恶如仇,时露英气,同人即起猜嫌,改棣肃邸。因老气骸,始得寓外舍。请艺者:自通显,以至工贾与达官等,几及千人,各授一艺。尝游塞外,会数人各持利器,环而击之,先生四面迎拒,捷如旋风。观者群雄,无不称为“神勇”,惮其丰采。及至弥留之际,从者启其手足,诚如铁汉。诚三日,端坐而逝,意者以为羽化。都中门人服缟素者百余人,因营葬于东直门外,距城里许,哀痛难忘,议立表志,以伸向往之忱!
光绪九年chūn二月立否
张三正看间,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一串银铃般的声音:“哟,哪阵风把张三爷chuī来了,快进屋里坐去,弟兄们都在吃炸酱面呢!”张三回头一瞧,见是一位女子,浑身雅艳,上下整洁,那双眼睛如翡翠盘中端放着的两颗黑珍珠,虽已人到中年,但却掩不住昔日的佳韵,她就是施纪栋的妻子陈媛媛。
张三道:“大嫂子,我有要紧事找施爷。”陈媛媛又飞出快刀似的话语:“你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快进来吧。”
张三进了屋,见三间房里坐满了八卦掌的师兄弟们,大都是张三熟悉的。程延华和施纪栋端坐当中,就座的还有刘凤chūn、宋长荣、孙天幸、刘登科、焦毓隆、谷毓山、马存志、刘殿甲、夏明德、樊志勇、谷步云、张金魁、司元功、李寿年、何五、何六等人,但都已年过五旬。他们刚刚到东直门外红桥给董海川扫墓归来,正聚在施纪栋家里吃午饭。程延华道:“张三爷,你怎么不说话,在找谁呢?”张三问:“尹爷呢?”施纪栋道:“给董公扫墓回来,他就坐马车回宫去了。”张三叹了口气:“你们难道不知道,梁爷为救脚行工人,大闹马家堡,打死打伤金镖赵六等二十多人,被人家下大狱了!”众人听了大惊失色。陈媛媛道:“怪不得今日为董先师扫墓梁爷没露面,敢qíng是让人家给捕起来了。”张三道:“这次肯定是死罪,人都下到刑部大狱了,现在要想法子保住梁爷一条xing命。”施纪栋潸潸落泪道:“想我八卦掌弟兄56人,qíng同手足,同仇敌忾。没想17年前董公仙逝,紧接着‘煤马’维祺兄得罪了人家,被姓沙的打死,如今‘小辫梁’师弟又遭大难,这可如何是好?!”说着,痛哭不已。陈媛媛怨道:“当家的,你就知道哭!如今应想个法子保住梁爷的xing命!”程延华沉吟一会儿,缓缓道:“我先到皇宫找尹师兄商量一下,让他上面疏通一下,力争让刑部不要给梁弟判死罪,然后再想良策。”张三道:“自从戊戌政变后,老佛爷将光绪帝囚禁在南海瀛台,清宫里防范很紧,一般不准到皇宫找人,那些贴身太监的家人来了也不许通报,还是让我今晚潜入皇宫找尹爷吧。”程延华道:“八卦掌门的弟兄出的事,不用麻烦张三爷了。”张三道:“这是哪里话,梁爷也是我的生死朋友,况且梁爷又是出于义举,我怎能袖手旁观呢?
深夜,皓月当空,群星竟相眨眼。皎洁的月光泻在紫禁城重叠的金殿上,群殿安睡着,它象一片海洋,还没经人探测过,紧锁着自己的谜。那些挺拔的古松就象一个个白发花花的老宫女,那一支支在夜风中飘扬的枝gān,仿佛是要伸过高高的宫墙,向人世间挥动布满皱纹的老手,让世人不要忘记它们逝去的妙龄和青chū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