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平洲纪
“师兄,怎么了?为何一直看我?”陆冕又是微微一笑,摸摸自己脸颊,脸上露出一抹赧然,微微发红,十分腼腆低下头去。
我惊觉自己竟一直盯着他看,不由也是无措,忙别开眼。忽觉有人拉我衣袖,低头看见梦阖君有些担忧看着我。我微微一笑,轻轻拍拍她手。可梦阖君还是轻叹一声摇头,似有些拿我没办法。
陆冕朝梦阖君看了一眼,梦阖君赶紧别开眼去,他才又缓缓道:“师兄,那就不要多耽搁了,师父对这几月的事qíng十分担心。师兄早点解释清楚,也是正事。”
我当下无话,一行人前去见师父,但梦阖君被雪柔命人拦下只得等在外面。
师父端坐高台,微闭双目,我们一行人走进堂中,方叹口气,张开眼来。
我一向是师父的得意弟子,百年前碎了灵盘,师父还是将我保在掌教弟子位置上,足可见师父偏心。可如今……
“爹爹,二师兄回来了。”各人都各怀心思,只有雪柔无甚心机,环着我胳膊笑得开心,“师兄在外面肯定是吃了许多苦,人都瘦了……”
“雪柔,你越大越没规矩了。”师父面色一沉,语气也有些严厉。
雪柔被冷声训斥,有些不qíng不愿,但还是撅噘嘴,站到我身后去。
师父抬眸看我,神色十分复杂。
我以为师父正要说话,谁知师父忽然抬掌一掌朝我面门劈来,虽隔着数丈,仍是感觉到劲烈掌风呼啸。
我一惊,本能抬手挥袖隔档,另一手凝起烈焰推送而出。两道掌风相碰,虽化解不少,仍是被连连bī退数步方堪堪站稳。
师父见我招式,脸色更是难看,蓦然站起,眼中有惊骇神色:“这功法你从何习得!”
我刚刚运出一掌用了十成力,此刻难免有些不支,清咳几声:“师父,我、我只是……”
话未说完,就感觉脸上剧痛,被狠狠打偏。
“我本不信你入魔道,可黑莲业火岂是一般魔修功法,huáng泉无路,地狱无还!你、你这逆徒!”师父脸色极难看,又是抬手,翻手yù再打我。
我心下骇然。
huáng泉无路,地狱无还。这两句是《堕天录》开篇铭词,书中也写了此功法歹毒yīn损,凡成此魔道这大能,必要有无数白骨为之铺就,千百人修行作其嫁衣。我当初实在无其他办法,近百年修行再无进益,反倒年年跌落,再不逆转颓势,莫说修仙无望,就是连一个身qiáng体健的凡人也做不得,寿命不过十年之间。我如何能任自己如此,无毒不丈夫,不铤而走险怎可能对抗天道。遂闭眼咬牙,逆天修行黑莲业火,果然大有成效,数十年间总算停留在纯青境未在向下跌落。只是期间我也不敢被人发现,所掠夺灵力皆来自宗族供奉的灵shòu虉糙或者外出伏魔时被我制服的魔修。
“爹爹!你要杀师兄,那你就先打死我吧!”
眼见掌风已要劈到我面门,雪柔忽然从我后面扑上来,挡在我身前。
我一惊,连忙将她扯开,自己结结实实挨上这一掌,胸口一闷,剧痛到几乎没有其他知觉,一口血喷了出来。
“师兄!”雪柔惊叫一声,眼泪夺眶而出,连忙扶助我,眼中泪意婆娑,“师兄你有没有事?”转头哭道,“爹爹!如果师兄死了!我也不活了!”
说着,连忙一手贴在我背心,输送绵绵灵息。
雪柔这等半吊子水,能有多大能耐,我虽感动,但也有些好笑。将她手拉下,又吐出一口血,勉qiáng道:“你就不要添乱。”
雪柔咬牙,眼中闪过恨意:“都是那妖女!定是那妖女蛊惑你才害你这样!”
我摇头yù反驳她,可是气息紊乱,一个字也在说不出,心中暗道不好。
顾衍忽然走上前,不露痕迹挡在我身前,我看不见他表qíng,只能听见声音淡淡:“师父,此时说来话长。此刻二师弟也身受重伤,还是等他调养几日,将话说清楚,再行论断也不迟。”
陆冕也微微一笑,声音柔和:“不错。我也相信二师兄定有苦衷,还请师父息怒,改日再行询问。”
顾衍转头看了陆冕一眼,却未在说话。
师父眼中露出一丝颓然,声音也仿佛苍老了几岁:“沈凝,一入魔道,如何再能脱身,古今多少大能误入歧途毁掉大好前程,我多少次和你们说过,道心清净,不可急功近利,可你……”师父闭了闭眼,声音决绝,“你以为自己不过是修习一门魔修功法,可是,你却不知自己要付出多大代价……罢了……来人!将逆徒沈凝关进辟心谷!没我的允许,再不准放出一步!”
“爹爹!”雪柔脸色惊惶,喊出声来。
“住口!谁再为他求qíng,一同思过!陆冕,将雪柔带回去,不许她再添乱!”
“是。”陆冕淡淡应道,转头看我一眼,那神色柔和,眼神淡淡,微微露出一抹笑意。
第19章
辟心谷里冷冷清清,我被关在谷中一座楼中,门窗皆被禁制,只留一个内门弟子照看我。
我心急如焚,坐立难安。
此刻分明将我魔修一事坐实,就算师父有意遮掩,那些从梦阖洲回来的修士也必会大肆宣扬。
要说魔修修者,并不等同妖魔,以前也未必就算邪门歪道,不过功法修习方式不同。名门正派多有宗族根基,不缺钱帛灵石供养,故而修习之法中正稳妥。魔修往往是无权无势又无背景的修者才会选择,又没有什么师父传承,多是自己摸索,因此每人修习功法都不相同,能成才者也少,又不甚讲究道义,只追求力量,其中难免有害群之马,使得世人多对其不屑,渐渐这些散修就被成为魔修。但自古以来,魔修因势力薄弱,鲜少同名门正派冲突,大多在山野之间独来独往,见到名门正派也不多jiāo集。
只是许多年前,因一个魔修老祖走火入魔,带领无数魔修掠夺名门正派的年轻弟子供作修行炉鼎,迫害了许多世家子弟,引得卿平洲各宗门联合起来围剿魔修。无数魔修被追杀,死伤无数,以致后来几乎销声匿迹,数百年再无魔修影踪。
此时我被推出来,成为众矢之的无疑。
说不后悔是假的,当年我追杀一魔物,那魔物应是山中jīng魅幻化,乾坤袋里数百年积攒了不少从他人处夺来的宝物。那《堕天录》本是其中不起眼一本功法,可我当时为寻找保住修为的办法,已经无所不用其极,青门山和沈氏想尽办法也不能如愿,我便在伏魔途中,但凡寻到陌生功法就要试试,也因此学过许多杂家功法。
那《堕天录》开篇是段铭词:黑莲业火,焚天灭地。huáng泉无路,地狱无还。书中记载了修行之道就是夺天地灵息为己所用。我本想着这倒也不算多歹毒,对敌之时,若能抢夺对方灵息,反施在对方身上,简直再妙不过。
谁知竟是落得今天这下场……
怒急攻心,眼前发黑,只觉神志竟有些迷茫。
沈凝。
沈凝。
隐约听见似乎有人叫我,却听不真切。
那人声音似男似女,似远似近,似带着惋惜,又似有些狰狞。
你也算天之骄子,却只能眼睁睁看他人飞仙成神,自己在人世苦海挣扎一生,可悲可叹。
是什么人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