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平洲纪
轩辕辖境几乎占据卿平洲一半,但大半土地在北方,气候严寒,常年冰封,只有一小片连接东海,尚有四季之分。
此行顾衍待我去的就是那一小片与东海相邻的逝川境。
此地有顾家一座行院,我们一入卿平洲,就有两队奴仆等在岸边,车马衣物无不准备齐全。
我母亲宿来喜欢享受,家中配置用度说是穷奢极yù也不为过。但父亲宠爱母亲,宿来不管这些,加之沈氏不缺钱帛,便样样jīng致奢耗。
可我见顾家来接顾衍的马车,也是不由惊叹。大宗族的马车都有族徽,我沈家族徽是只金凤彩鸟,萧家地处南方,族徽是蟒蛇图腾。而顾家马车上的族徽我起初并未注意,不过是块暗色图纹,可待我看清,却不由惊诧。那是只黑鹰图纹,我以为是玄铁所制,可带我看清,才发现那不是普通玄铁,而是与玄铁样子极相近的玄金冰魄。戒面一块大小已是价值连城,母亲曾经得过一个玄金冰魄的冰镜,着实欢喜了好些天,后来也是赏给了她极喜欢的一个萧家庶支表妹。这块玄金冰魄足有银盘大小,竟被雕成族徽挂在马车上,足可见顾家财大气粗。
车马行至顾家行院,内又有数名婢子仆从垂首静立。
一个极美貌的青衣婢子迎面上前,将顾衍扶下马车:“少爷,园内已准备妥当,可叫沈公子和这位小姐先去安顿?”
“不必,他们直接住在我院里。我们此行暂不要走露风声,母亲那里也先不必回禀。”顾衍神色淡淡,任由美貌婢子给他换上一件鸦青色罩衣,张开手又任那婢子给他束修袖口领口。
顾家家奴也都随顾衍的xing子,话极少,自始至终都低头敛目,若不是一行都将我和梦阖洲照顾得极妥帖,就仿佛没有我们这两个人一般。
梦阖君倒是一如平常好奇活泼,眼睛四处扫看。
“哥哥,你师兄家好气派好有钱。”梦阖洲贴到我耳边低声道,声音十分愤愤。
顾衍负手走在前面,也不知听没听见。
我有些好笑,也只摸摸她头安抚。
梦阖君一路上目不转睛,细细打量顾家这座别院,待到被仆从簇拥着到了顾衍的院子,几乎走了几炷香。
梦阖君小脸皱皱:“这么远,早知道不吵着下车了。”
顾衍头也不回,由婢子领着进入内堂,两个堂座上都铺着一大块雪白狐皮毡子,虽不及母亲给我的大,可光缎如雪,品色更加上乘。
我看了一眼,默默坐到一旁下首,叫梦阖君去坐那堂座。
看顾衍仍是面色如常,暗暗松一口气。
“玉峰,用膳。”
“是。”美貌婢子垂首屈膝,后面又有两排妙龄婢子鱼贯而入。
用过膳食已过正午,玉峰领着我与梦阖君至偏房歇下。
梦阖君头一次住在凡人家中,事事新鲜,样样好奇,东摸西看,玉峰只是神色平静,不露半点不耐轻视。
我见玉峰与其他仆从婢子衣着不同,穿的都是上好的雪凌缎,头上发饰虽样式简单不扎眼,也是血珀珊瑚,便知她应是顾衍内侍,只是相当顾衍于qíng事甚是青涩,应该未将玉峰收入房中。
我不知外面对梦阖洲一事是何风声,也不知陆冕回到青门山如何回禀,连忙放了传音鹤回沈家,就领着梦阖君住下。梦阖君到底不太通人qíng世故,又身怀巨宝,她虽好奇非常,可也十分胆怯小心,生怕自己被人骗了。
“哥哥,你别丢下我,你同我一起睡吧。”
梦阖君对外只自称我表妹灵儿,此刻玉峰尚在,我便微笑道:“灵儿,莫要胡闹,做客人家,怎可如此无礼。”
玉峰机敏圆滑,不该说话时候不多一句,此刻却笑道:“无妨,这间刚好还有内室。灵儿姑娘住在内间,玉河夜间在里伺候,沈公子在外间有玉舒在,倒也无碍。”
我遂含笑点头:“玉峰姑娘费心了。”
玉峰点头含笑,也不推却。
晨光刚亮,我就已经醒了。
梦阖君人不大,鼾声可真是不小。昨夜见玉舒翻来覆去才睡着,而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此刻梦阖君仍是鼾声大作,我摇摇头,伸个懒腰。玉舒闻见动静,也睁开眼,连忙起身伺候我穿衣:“沈公子,要不要我传早膳?”
我摇头:“不必,我先去找你家公子。”
玉舒也不多话,将我打点妥当,便领着我到顾衍内院。
玉舒行至门前,望着门上未灭一盏红绡锦灯,脸色有些为难。
“沈公子,只怕此时……少爷还未起来。”
我微微蹙眉,有些意外。
此刻虽天刚亮,但顾衍一向卯时就已经起chuáng练剑,就连在梦阖洲,他这习惯也不改,这时候去也不算打扰。
难不成顾衍这厮也是一回家就松散下来?可是想到我自己在家中也是十分无状,倒也无可厚非。
“无妨,那咱们先回去,待你家少爷起来,我再来找他。”
我转身yù走,却听房内一道娇柔女声:“谁在外面?”
这是玉峰声音,想必她昨夜是在顾衍房中伺候。
玉舒答道:“玉峰姐,沈公子来找少爷。”
静了片刻,门便从里面推开。
玉峰已是穿戴整齐,只是耳坠只戴了一边,见我和玉舒,微微一笑:“沈公子久等,少爷已经起来了,叫我请您进去。”
“打扰了。”
玉峰闪开神垂首恭敬送我进去,见里面顾衍正被另外两个婢子伺候穿衣着靴。
看得出顾衍是被家中婢子服侍惯了,只半合着眼,张手不动,自有两个婢子动作麻利娴熟为他一一整理妥当。
“玉钥、玉敕,你们两个出去吧。”玉峰淡淡道。
两个婢子朝玉峰垂首行礼,一前一后不多话就出去了。
“你也出去。”顾衍坐在桌边,随手把玩一支翡翠盏,眼睛未看玉峰,淡淡道。
玉峰一愣,不知是不是我错觉,只觉得玉峰脸色一白,但声音仍是柔和:“是。”
微笑向我行了一礼,扬首领着玉舒一同出去。
“坐。”顾衍声音无甚起伏。
我依言坐下,便心急先问出口:“师兄可知山门内有无人探寻我下落?沈家有没有派人找我?”
“你一出海,沈家就派了许多家仆到清平海寻你,但数月未果,又折损了些舟楫人马,大部分就先回卿平洲,只留十人继续寻你。你母亲不满师父放你涉险,还曾到山门内怒斥一番。青门山内有诸多沈氏子弟,也都被牵连。”
“这些到不碍事,只是……”
“只是陆冕回卿平洲后,却引起了一件大事。”顾衍抬眼,长眸沉沉,“那日从梦阖洲离开的修士,众口一词,说你已入魔道,与梦阖君勾结,放出霜天剑下落,引起诸多宗门弟子入梦阖洲,想要做你修炼的炉鼎。陆冕凭一己之力夺下霜天剑,将众人在你手中解救。而我则被你控制心神,神志不清,又遭你暗算,受了重伤,生死未卜。”
我只觉如坠冰窟,周身寒凉。
“这不可能……”我摇头,不敢相信事qíng竟然被扭曲至此。
当日那么多修士在场,怎么可能众人一同颠倒是非至此。
顾衍神色淡淡:“三日后,陆冕就要迎娶雪柔。”
“什么?”
“师父临行前就说过,谁拿回霜天剑,就是下一任掌门人选。师父只有雪柔一个掌上明珠,他同意陆冕做青门山掌门,当然要把雪柔嫁给他,保一世荣华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