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死的相公回来了
青柳忙道了声是。被叫了那么多声大奶奶,她从一开始的不自在,到现在已经有几分麻木了。
见过家里伺候的人,薛氏体谅她昨晚没睡好,让她回房去歇着。
许嫂子又过来给她带路,到了院里也不离开,因青柳没唤她,她便在一旁做自己的事。
青柳坐在桌边,感觉身子轻飘飘的,仍有些回不了神。今日的一切,与从前是天壤之别,她仿佛还在梦中,惶惶踏不到实地上。
第9章 回门
没过多久,外出的林老爷又回来,请来了一位yīn阳先生,在院里摆了个祭桌,做了一场小法事,正式将林大郎的牌位请进宗祠,一家人都上前给他上了香。
薛氏悲喜jiāo加,又抹了一场泪。
青柳房中的贡桌没有撤掉,上头放着一只香炉,墙上的画像也还在。不过那些白练都撤下了,此时她才有心思打量这间屋子。
她的卧房设在院子东厢房,是居中的一间,只看大小,抵得上她在娘家那间屋子的两倍还有余。一进门就能看见一张一人高的屏风,将屋子隔成内外两间。
外间靠屏风摆了张小几,两把靠背椅子,靠窗放着一张卧榻。绕过屏风进到里屋,居中一张雕花圆桌,地上摆着几张圆凳,靠西墙是一个大衣柜,比她人还高上许多,衣柜旁还有两口箱子,贡桌就在衣柜对面,屋子最深处摆放着一张大chuáng,chuáng对面是一副梳妆台,台子上镜匣妆盒俱全。
青柳这么看着,越发觉得眼睛都快不够用了。况且这屋子,还只是东院里普普通通的一间,而整座东院,又只是林家大宅中寻常的一座。她不禁想,原来这便是大户人家么?难怪总有人说,大户人家拔一根汗毛,都比寻常人的腰杆粗。
她在屋内发了会儿呆,许嫂子在门外轻声唤她:“大奶奶,太太屋里准备摆饭了,咱们这就过去吧?”
青柳愣愣地站起来往外走,心里却奇怪,怎么又摆饭,不是之前吃过了么?
快到正院时她才想起来,从前奶奶提过,大户人家不像他们小户,一天是要吃三顿的。
她到时薛氏已经坐在饭桌边了,却不见别人。
薛氏招呼她坐下,“刚才大郎的法事做完,二郎就陪锦娘回娘家了,你爹也去了县里,中午只有咱们两个,也让你自在自在。”
桌子上的盘子比早餐时还多,只是每个菜都做得jīng致小巧,分量不多,她们两个妇人竟也吃光了。
其中有一小碟桂花糯米藕,香甜软糯,青柳不自觉多吃了两块。
薛氏见她吃得比早上多了,点头笑道:“以后想吃什么,前一天和许嫂子说一声,她会jiāo代厨房去做。咱们家人少,怕làng费,饭菜都是定量的,你若没吃饱,也只管让她去厨房端点心,只是不能贪嘴吃多了,反倒误了正餐。”
青柳忙应下。
饭后,薛氏让她陪着一起走走,消消食,又将家里的事一一说给她听,“咱们家每月有月银,你和锦娘一样,一个月二两银子,是给你出门做零花的,在家里一应用度,都不算在这里头。你若想买什么,也别忍着,让许嫂子到管事那里说一声,自然有他们给你跑腿,账都记在公中。此外每季做两身新衣,到时候有裁fèng来家里,大家统一做,你若有什么喜欢的样式,只管与她们说。冬季的衣服已经做过了,因你当时没嫁进来,我就让人照着锦娘的身量做了两身,你们二人身形差不多,一会儿你回去试一试,若有不贴和的地方,让她们拿去改。”
另外又说了胭脂水粉,头面首饰,绸缎绫罗等等每人的分例,直听得青柳回了房,脑中仍是晕乎乎的。
回房后没多久,许嫂子端着托盘进来,上头是她这个月的月例,方才薛氏所说,这里一应俱全。
青柳送走许嫂子,缓缓坐在桌边,手上的翡翠镯子在桌子上一扣,发出轻微的响声,她吓了一跳,忙抬起手来细看,见没破损,才松了口气。她不敢再戴,小心翼翼地褪下来,放在桌上。
又想起早上林老爷给她的红封,忙从袖子里拿出来,拆开一看,里头是一张银票,青柳不识字,也从未见过银票,不知上头是多少银子,拿着端详了一阵,也放在桌上。
她看着桌子上这些琳琅满目的物品,在今天之前,她从未见过这么多好东西,更不要说拥有。
可她心里却无多少喜悦,她感觉自己好像踩在了云端上,按理说该欣喜快活,但她却一点也不踏实。
明明什么也没做,却得了这么多东西,她心中觉得有些不安。
她坐在桌边想了许久,起身将翡翠镯子和银票收好,锁在衣柜最底下,又把许嫂子送来的东西一一收起来,然后才长长出了口气。
怕薛氏担心。送来的衣服鞋子必须得穿,但那些银钱,她下了决心不拿出来用。如此,她才感觉踏实了些。
晚上饭桌上只有薛氏、林老爷以及青柳三人,林鸿一家子要在他岳家小住两天。
吃过饭,青柳陪着薛氏说了会儿,便回房休息。许嫂子打来热水,她洗漱完,给林大郎上了香,就躺下了。因昨晚一夜未睡,下午又没好好休息,此时虽是在陌生的地方,她也很快睡熟了。
正院里灯还亮着,薛氏正对着镜子卸下钗簪,林老爷将外衣挂在衣架上,走过来熟练地帮她把后头一个花钿取下,将头发打散。
薛氏拿着梳子将长发梳开。
林老爷站在一侧看她,忽然道:“湛儿媳妇如何?”
薛氏侧头瞧他,嘴角含笑,“是个好孩子,许氏说她今早来敬茶,都没忘了给大郎上香,可见她的诚心。xing子也乖顺,听我唠唠叨叨说了一堆话,也没见她不耐烦。只是有些拘谨,中午陪着我吃饭,用了不少,晚上你一回来,她就不敢伸筷子了,可见是你这木头脸,把儿媳妇吓到了。”
林老爷眼中有几分无奈,几分纵容,“你若喜欢,让她常来陪你。”
薛氏道:“这还用你说,我好不容易得了一个愿意陪我说话的人,只要你别常来吓她就好了。”
转眼就是青柳回门的日子,早上吃过饭,薛氏把她叫到跟前,上下打量了她的装扮,点头道:“我已经让人套了车,一会儿送你回去,回礼也都让许嫂子送去你房里了,你去看看还缺什么。”
青柳道:“娘,就一小段路程,我走几步就是了,何必麻烦。”
薛氏轻笑道:“不一样,傻孩子,今天听我的,让马车送你到家门口,以后你再回家,愿意走就走,愿意坐车就坐车。”
青柳听她这么说,多少明白了她的意思,便不再推辞。
薛氏备了两只公jī,二十斤猪ròu,二十个jī蛋,二十斤白面做礼,比寻常人家丰厚了许多,但也没有太过,不至于让人觉得扎眼。
青柳回房看过,又过来谢了她,才在许嫂子的帮助下,提着篮子出门。
马车已经侯在大门外,青柳踏着板凳,小心地钻进车里。车子在碎石路上踢踢踏踏前行,她想起几日未见的家人,心里也有些雀跃。
昨晚青松便听他娘说大姐今日要回来,于是一大早就蹲在门外等着,一直看向小遥山方向,脖子都快望长了。
他看见一架马车驶过来,艳慕地看了两眼,转头又继续盯着来路。
直到马车在他家门口停下,青柳撩起帘子唤他,他才愣愣地站起来,呆了一呆,一下子扑过去,嚷嚷道:“大姐!大姐!你回来了!娘——大姐回来了!”